甘槮带来的寒意,比荒原上凛冽的冬风更加刺骨。他离去后,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并非无声——二牛他们依旧在骂骂咧咧地干活,工具碰撞声不绝于耳——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的压抑。每个人都清楚,来自将作监这座大山的正式敌意,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未来的举步维艰,更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秦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投入到更繁重的工作中。他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担忧无用,唯有向前。他右手的木炭在石板上划得更快,对黑伯烧制出的第一批砖瓦坯要求更加严苛,甚至亲自跳到那条几近干涸的河沟里,用单手和简陋的工具,试图清理淤塞,寻找更深的水脉。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裤腿,寒气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左臂伤处在用力时传来隐隐的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浑浊的水面上,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他需要这种肉体上的疲惫和痛苦,来压制内心那不断滋生的、对未知前路的焦灼。
夜幕降临得很快,荒原的夜晚,没有了咸阳的灯火,黑得纯粹,也冷得彻骨。寒风呼啸着掠过窝棚,发出鬼哭般的声音,从无数缝隙钻进来,带走本就稀薄的热气。人们挤在简陋的窝棚里,靠着彼此体温和燃烧荆棘根茎带来的微弱火光取暖。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土腥味、烟熏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荒野的恐惧。
秦战独自坐在最大的那个窝棚里,这里兼做了临时指挥所和仓库。一盏昏暗的油灯如豆,勉强照亮他面前石板上的草图,以及旁边那份依旧带着宫廷气息的诏书。百里秀还在隔壁窝棚里对着竹简和粗糙的纸张核算物资,算筹碰撞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荆云像往常一样,隐没在窝棚入口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与风声截然不同的响动,从营地外围传来。
那不是野兽的窸窣,也不是枯枝被风吹断的脆响,而是某种……刻意放轻,却又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脚步声。
荆云的身影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没有发出警报,只是无声无息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黑暗,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窝棚里的秦战也抬起了头,他听到了那不同于寻常的动静。他没有动,只是右手缓缓离开了石板,垂到了身侧,那里放着一把他让黑伯临时打造的、略带弧度的砍柴刀,刀柄粗糙,却足够沉重。
脚步声在窝棚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一个压低的声音响起,带着试探:“秦兄?可在?”
这声音……有些耳熟。
秦战眉头微蹙,对荆云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沉声应道:“何人?”
窝棚的草帘被轻轻掀开一角,一个高大的身影弯着腰钻了进来。来人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深色的寻常布衣,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股子军中特有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质,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年轻、刚毅,此刻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之色的脸庞。
正是王翦。
“王将军?” 秦战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他没想到,王翦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王翦拍了拍斗篷上的寒气,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爽朗。“什么将军不将军,私下里,叫名字便是。” 他自顾自地走到火塘边,伸出双手烤了烤,动作自然得仿佛回到了自己家。“嚯,你这地方,可真是……别具一格。” 他环顾了一下这四处漏风的窝棚,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感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皮囊,拔开塞子,一股浓郁辛辣的酒气顿时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冲淡了窝棚里的霉味和烟熏气。“路过,顺道来看看。天冷,喝口酒暖暖身子?” 他将皮囊递向秦战。
秦战没有接,只是看着他:“王将军军务繁忙,深夜到此,恐怕不只是为了送口酒喝吧?”
王翦的手顿了顿,随即哈哈一笑,也不勉强,自己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痛快!还是边关的烧刀子够劲!” 他抹了把嘴,目光落在秦战吊着的左臂上,“伤怎么样?”
“死不了。” 秦战言简意赅。
“那就好。” 王翦点点头,神色稍稍正经了些,“黑石滩那一仗,打得漂亮。军中都在传你的‘打狗阵’,虽然那帮老学究嘴里没几句好话,但带兵的都明白,能赢,能少死人,就是好阵法。”
他顿了顿,话锋悄然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不过,秦兄,你如今这处境……可不太妙啊。”
秦战眼神微动,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甘槮那老狐狸,今天来过吧?” 王翦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我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他将作监的手,伸得可不是一般的长。你拒绝了他,往后这栎阳,怕是难得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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