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粉笔,走回台前,重新拿起那块矿石和铁锭。
“从今天起,在格物堂,我们不光学‘怎么做’,更要弄懂‘为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草棚之内。不光学生们愣住了,连角落里的黑伯,环抱的手臂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他一生沉浸技艺,所有的“为什么”都归于经验和感觉,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将它摆在台面上,作为一个必须探究的问题。
百里秀的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才继续落下,记录下这堪称离经叛道,却又振聋发聩的宣言。
“我知道,你们现在听不懂,觉得我在说天书。”秦战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嘲,“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今天,我们就不讲那些虚的,就先从我们身边最常见的东西讲起。”
他不再看那矿石和铁锭,而是随手从草棚角落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走到门口,让阳光充分照在叶子上。
“看这片叶子。”他指着上面清晰的脉络,“你们知道这些纹路是做什么用的吗?”
学生们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
“它们就像我们身体里的血管!”秦战用了一个笨拙却形象的比喻,“树根从地里喝饱了水,就是通过这些‘血管’,一点一点,输送到叶子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了这些脉络,叶子就得干死,枯黄,就像现在这样。”
他松开手,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草棚里安静得能听到外面风吹过茅草的沙沙声。无论是工匠子弟还是流民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落叶,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
秦战又走回棚内,目光扫过,看到棚顶用来稳固结构的一根横梁和几根支撑的斜柱。他指着那简单的结构:“二牛,你力气大,过来试试,能不能徒手把这根柱子推倒?”
二牛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头儿想干啥,还是依言站起身,走到那根碗口粗的柱子前,扎稳马步,低吼一声,双臂用力猛推!柱子微微晃动,顶上的茅草簌簌落下些灰尘,但结构稳固,纹丝不动。
二牛憋红了脸,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嘟囔道:“头儿,这玩意儿结实着呢……”
秦战笑了,示意他回去坐下。然后他走到黑板前,简单画了一个杠杆示意图,一个支点,一边长,一边短。
“看,如果我们不是直接推,”他用粉笔在长的那一端点了点,“而是在这里,用一根足够长的木头,借个力……” 他又在短的那一端,也就是柱子连接的位置点了点,“那么,也许只需要二牛一半,甚至更小的力气,就能把这柱子撬动!”
他看着台下那些开始闪烁思考光芒的眼睛,尤其是几个年轻工匠的眼睛,声音充满了诱惑:“明白这个‘为什么’,我们就能造出更省力的工具,抬起更重的石头,建造更坚固的房子!而不是光靠一身傻力气!”
这堂课,没有讲述任何高深的学问,只是从一片叶子,一根杠杆开始。但秦战用最朴实的语言,最直接的演示,将“格物致知”的种子,强行塞进了这些从未被如此启迪过的头脑里。
他讲得有些口干舌燥,棚内的光线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从清晨的清亮转为上午更加直白的光热。空气中,新木和干草的味道似乎也淡了些,被越来越多的人气所取代。
当秦战终于停下,宣布“今天,就到这里”时,草棚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没有人立刻起身,许多人还沉浸在那些看似简单、却颠覆了他们认知的“为什么”之中。
流民孩子们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落叶,眼神懵懂,却不再全是麻木。工匠们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杠杆和省力的可能性。二牛看着自己的拳头,似乎在琢磨“借力”是怎么个借法。
黑伯是最后一个站起身的。他走到台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双布满烫疤和老茧的手,先是摸了摸那块冰冷的铁锭,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黑板上那个简陋的杠杆图示,粗糙的指尖划过白色线条,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了秦战一眼,目光复杂难明,然后默默地转身,佝偻着背,走出了草棚。
秦战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要改变黑伯这样顽固的老匠人最为困难,但今天,那坚冰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学生们开始陆续离开,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和低声议论。百里秀整理好记录,走到秦战身边,轻声道:“大人今日所言,虽浅显,却如巨石投湖。假以时日,必起波澜。”
秦战用袖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笑了笑,刚想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还留在原地。
是那个最早被发现的、对数字敏感的流民孩子,狗子。他此刻正蹲在刚才秦战演示杠杆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小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模仿秦战画的图。
秦战心中一动,没有打扰他,只是对百里秀低声道:“看见没?种子已经种下了。能发出什么样的芽,结出什么样的果……就看我们怎么浇灌,以及,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的目光越过狗子,投向草棚外。
秋日的阳光正好,明晃晃地照着“格物堂”简陋的牌匾,也照着远处工坊区永不熄灭的炉火升起的袅袅青烟。
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就在这片混合着木头清香与汗水气味的草棚里,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完)
喜欢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请大家收藏:(m.20xs.org)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