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格’一下这片叶子。”他的手指沿着清晰的叶脉走向滑动,“为什么是这种网一样的纹路?为什么不是一根光杆?如果我们把它想象成……我们身体里的血管呢?”他又用了这个笨拙却形象的比喻,“树根好比我们的嘴,从土里‘喝’水,然后通过这些‘血管’,输送到叶子的每一个角落,叶子才能保持绿色,才能进行……嗯,才能进行它该做的事情,比如呼吸,比如制造养分。”
他尽量用最浅显的语言,触及植物生理学的边缘。台下的人们,包括那些流民孩子,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片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叶子,仿佛第一次发现它内部隐藏着一个如此精妙的“世界”。
“看,通过‘格’这片叶子,我们是不是对树木如何存活,有了多一点点的‘知’?”秦战的声音带着引导,“如果我们能把这种‘格物’的精神,用在种地上呢?是不是能琢磨出什么时候浇水最好,哪种土更适合哪种庄稼?让我们地里的产出,多上那么三五斗?”
提到粮食,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才是与他们性命攸关的“真知”!
秦战越讲,思路越是流畅。他从叶子讲到杠杆,从雨水汇聚成溪流讲到声音如何在空气中传播(他模拟了不同距离敲击铁片的声音),从摩擦生热(他用两块木头快速摩擦,直到冒起青烟,散发出一股焦糊味)讲到简单的几何图形如何帮助测量土地……
他没有引用任何经典,没有之乎者也,所有的知识和道理,都从他手边最寻常的物件、从人们日常的生产生活中信手拈来。他的语言粗糙,甚至有些土气,带着边关的沙砾感和工坊的烟火气,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地夯击着在场每一个人固有的认知壁垒。
草棚内异常安静,只有秦战的声音、炭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以及偶尔因为激动或恍然大悟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学生们(如果还能用这个词来称呼这群年龄职业各异的人)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到好奇,再到一种被点燃的兴奋和思考。他们看着那片叶子,那根杠杆,那两块摩擦的木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它们。
黑伯一直沉默地看着,听着。当秦战讲到不同金属在淬火时因为降温速度不同而产生不同硬度,并试图用“跑得快慢”来比喻时,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个比喻,比很多故弄玄虚的术语要直观得多。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模仿了一下锻打的姿势。
百里秀坐在前排,笔尖在纸上游走,记录下秦战每一句看似随意却蕴含深意的话。她偶尔会抬头看一眼秦战,看着他在那群大多目不识丁的民众中间,用一种近乎“粗野”的方式,播撒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想火种。她手中的玉珏安静地贴合在一起,反映出她此刻内心的波澜不惊与全神贯注。
窗外的阳光慢慢移动,光斑从地面爬上了芦苇席墙。
当秦战终于停下讲述,草棚内依旧保持着那种被知识浸润后的寂静。没有人催促,没有人离开。许多人还盯着黑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图形和四个大字,若有所思。
秦战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看着台下那一双双不再麻木、不再纯粹为了吃饱饭而闪烁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知道,这条路很长,很难。他所传授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一种看待世界、对待万物的方式。这注定会触动无数固有的利益和观念。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说几句总结的话。
就在这时,一直倚在门边阴影里的荆云,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移动到秦战身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低语了三个字:
“咸阳信。”
秦战正准备抬起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面向众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朗声道:“今天,就到这里。‘格物致知’这四个字,希望你们记在心里。以后在干活的时候,在走路的时候,在看着这片天、这块地的时候,多问几个‘为什么’。记住,真正的学问,不在竹简里,不在某些人的嘴里,就在这万事万物之中!”
学生们开始陆续起身,带着兴奋的议论和思考的余韵,缓缓散去。草棚内重新变得空旷,只剩下斑驳的光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思想碰撞后的余温。
秦战站在原地,看着人们离开的背影,直到草棚内只剩下他和荆云,以及还在整理记录的百里秀。
“信呢?”秦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荆云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封着火漆的竹管, silently递了过去。
秦战接过竹管,指尖能感受到竹子的微凉和上面火漆硬邦邦的触感。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坚硬的封印,目光投向草棚外湛蓝高远的天空。
天边,有一行大雁,正排着人字形,无声地向南飞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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