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胃囊的空鸣,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凝滞的空气中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
嬴疾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瞬间平复,快得仿佛是灯光摇曳造成的错觉。他深邃眼眸中翻腾的幽光也渐渐平息,重新归于古井无波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暗流在无声涌动。他没有再看秦战,也没有在意那声尴尬的肠鸣,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卷冰凉的竹简上,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简册边缘。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挤压着人的神经。秦战脸上的涨红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等待最终审判的苍白。他能感觉到冷汗沿着脊柱滑落,带来一道道冰凉的触感。殿内那清苦的熏香,似乎也变得格外浓郁,几乎要掩盖住竹简和陈年墨汁的味道。
嬴疾终于放下了那卷竹简,竹简与案几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秦战身上,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锐利审视,反而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秦战,看到了更遥远的什么东西。
“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嬴疾低声重复着秦战刚才描述的场景,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咀嚼着这几个字背后所代表的、血淋淋的沉重。“寡人……见过。”
短短四个字,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秦战心湖。他猛地抬头,看向嬴疾。年轻的秦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里,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阴影。那或许是早年随军时目睹的惨状,或许是某份来自灾荒郡县的紧急奏报留下的印记。君王并非深居宫中不识人间疾苦,他只是习惯于用冷静和理智将那些惨象包裹、镇压。
“活下去……”嬴疾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秦战那件沾着些许泥点、看起来与这华丽宫殿格格不入的旧皮袄上,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事,“确实是最朴素的道理,也是最不容置疑的……道理。”
他没有用“义”这个字,而是用了“道理”。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案几上,十指交叉置于下颌前,这个姿势让他少了几分君王的疏离,多了几分专注的思索。
“秦战,”他唤道,声音平稳,“你告诉寡人,你引这‘活水’,筑这‘新基’,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命’,是为了让大秦更强。寡人……姑且信你。”
“姑且”二字,用得极有分量,既表达了有限的认可,也保留了绝对的审视权。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牢牢锁住秦战,“你如何向寡人证明,你所言非虚?你所描绘的渭水通途、工坊林立、新军强悍、人才辈出的景象,非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而非是……耗费无数民力国力,最终却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妄言?”
他的问题回到了最初,回到了最根本的信任与验证。蓝图再美好,也需要现实的基石。
秦战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慌乱。他知道,这是最后一道关卡,是决定他能否获得那块“试验田”的关键。他深吸一口气,将腋下那个沉甸甸的桐木木匣取了下来,双手捧在身前。
“王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郑重,“空口无凭,臣不敢妄求信重。此匣之中,是臣与栎阳上下,耗费心血整理编撰的《栎阳发展策论》。”
他上前一步,将木匣轻轻放在嬴疾面前的案几上,与那些堆积的竹简并列。粗糙的桐木匣子,在光滑的黑漆案几和古朴的竹简旁边,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崭新的、不容忽视的气息。
“其中,不仅有所言诸项之详细规划、数据推演,更有栎阳过去数月,在农事、工坊、军械、乃至‘格物堂’授学方面的初步成效记录。”他继续说道,语气诚恳,“亩产增加了多少,新式犁铧节省了多少人力,标准化箭簇提升了多少射程与穿透,工匠子弟识文断字后对工艺流程的理解加快了几何……皆有据可查,有数可依。”
他没有夸夸其谈,而是强调“数据”和“记录”,这是他能拿出的最有力的证据。
“臣深知,以一地之成效,推及全国,或有不足。但栎阳,便是一个微缩的样板,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的目光灼灼,“它证明,臣所说的这条路,至少在一个小小的栎阳,是能够走通的,是能够让人‘活’得更好,让地方‘强’得更快的!”
他停顿了一下,迎上嬴疾审视的目光,说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方案:
“王上若仍存疑虑,臣……愿立军令状!”
这五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边关将士特有的狠劲与决绝。
“请王上划一县,不,哪怕只是一乡之地,完全交由臣,依照此《策论》所言试行!以三年,不,两年为期!”他的声音提高,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两年之内,若此地粮秣不能增产三成,若府库税收不能翻倍,若民力凋敝怨声载道,若拿不出像样的新式军械……臣,甘当欺君之罪,愿献上项上人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请大家收藏:(m.20xs.org)大秦:我的拳头能炼钢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