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人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钉了足有半分钟,指尖在布满油污的齿轮零件上顿了顿,锈色的金属碎屑簌簌落下。他终于直起身,工装裤腿扫过地面的铁屑,发出“沙沙”轻响。
“跟我来。”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铁条砸在地上,他转身就走,背影融进通道深处的阴影,只剩褪色的灰衣下摆微微晃动。
李豫喉结滚了滚,沈心烛的指尖在他掌心掐出一道白痕——那是劫后余生的战栗,也是猎物靠近陷阱的亢奋。“成了?”沈心烛的声音气若游丝,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亮。李豫没应声,只是扶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将她半拖半架地跟上。方才“吓瘫”的柔弱荡然无存,沈心烛的脚踝在破旧的靴子里暗暗发力,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通道比先前更窄,两侧的墙壁黏着墨绿色的霉斑,头顶裸露的管线滋滋冒着电火花,每走一步都能踢到锈蚀的金属碎片。行人寥寥无几,几个裹着破布的拾荒者佝偻着背,看到灰衣男人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回阴影,浑浊的眼睛里挤出敬畏,又藏着一丝被压抑的憎恶。“这‘摆渡人’在自由交易区怕是横着走。”沈心烛贴着李豫的耳朵低语,热气混着霉味钻进他衣领。
约莫一刻钟,灰衣男人在一扇金属门前站定。门板上布满弹孔和划痕,边缘的锈迹像凝固的血痂,中央嵌入墙体的扫描仪泛着冷光,表面刻着模糊的骷髅纹路。他将手掌按上去,掌心的老茧在扫描区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滴——”扫描仪亮起绿豆大的绿光,金属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更浓的黑暗,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进去。”灰衣男人侧身,下颌线绷得死紧,“里面有人‘招待’。记着,嘴闭紧,眼睁大,手别乱动。这里的墙长着耳朵,地板会吃人。”
两人点头,互相搀扶着踏入通道。身后,金属门合拢的声响像巨兽咬合,震得通道都在嗡鸣,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只剩他们的脚步声在空荡里回响,和墙壁管线中暗绿色液体流动的“咕噜”声,像某种生物在暗处吞咽。
“看来赌对了。”沈心烛抬手拢了拢被冷汗濡湿的鬓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先前的怯懦早已剥落,露出她惯常的冷静——那是在刀尖上舔过血的人才有的镇定。
李豫指节在她手臂上敲了敲,那是他们约定的“小心”暗号。“只是开始。”他眼神扫过通道两侧斑驳的墙皮,“‘杀人吗’那句,是筛子。”
“嗯。”沈心烛的鞋尖踢到一块松动的地砖,“全不怕,是探子;吓破胆,是废物。你方才那一下僵住,指尖发白,连呼吸都漏了半拍——不多不少,刚好是‘有点用的怂包’。”她弯了弯唇角,在昏暗里像片冷掉的刀光。
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门,扫描仪比先前复杂数倍,银色的金属外壳上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某种精密的机械锁。刚靠近,门旁的扩音器突然发出声响,电子合成音像用钝刀刮过生锈的铁板:“身份验证。”
李豫和沈心烛对视一眼——他们哪有什么身份。
“‘摆渡人’带来的。”李豫开口,声音稳得像冻住的河面,只有沈心烛看到他后颈的青筋跳了跳。这是灰衣男人离开前,用眼神暗示的暗语。
电子音沉默了三秒,扩音器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像是在调取数据。沈心烛悄悄吸气,指尖摸到靴筒里藏着的微型匕首——若门不开,只能硬闯。
“滴!”绿光闪烁,门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间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像个简陋的检查站。金属墙壁泛着冷光,靠墙摆着排座椅,几个仪器的指示灯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发出“嗡嗡”的低鸣。
“请坐。等待下一步指示。”电子音再次响起。
两人在座椅上坐下,金属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物渗进皮肤。李豫摸了摸座椅边缘,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曾在这里焦躁地磨蹭。“这里该是中层筛选的入口了。”他低声道,“真正的筛子,现在才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仪器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沈心烛数着自己的心跳,每跳一下,金属座椅的凉意就往骨头里钻一寸。下一秒会是什么?询问?测试?还是直接从天花板掉下来的机枪?
十分钟后,对面的小门“嘶”地滑开。一个穿白色实验服的人走了进来,袖口沾着暗褐色的污渍,护目镜的镜片反射着冷光,遮住了所有情绪。他左手托着金属托盘,上面放着三支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幽蓝的光,像蛰伏的毒蛇;还有几个巴掌大的传感器,表面布满细密的金属针。右手握着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映出他口罩下模糊的下颌。
“编号734,编号735。”他开口,声音经过处理,像揉碎的玻璃碴,听不出男女老少,“跟我来。”
李豫是734,沈心烛是735——临时编的号码,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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