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指挥佥事,他的官职比这里所有人都高。
但他心里的那份寒意,却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断后失利,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兵败如山倒,非战之罪。
往大了说,却是葬送数千袍泽,罪无可赦。
他很清楚,自己这种不高不低、又恰好身负重伤的军官,正是新官上任用来立威祭旗的最好人选。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一束刺眼的阳光猛地射了进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光,堵在了门口。
帐篷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等他们适应了光线,看清来人时,全都愣住了。
来人不是他们熟悉的军医,也不是负责拖尸体的辅兵。
那是一名真正的士卒。
他身着一套擦得锃亮的黑色铁甲,头戴红缨兜鍪,腰间挎着一把修长的雁翎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身上那股干净、肃杀的气势,与这肮脏、腐臭的伤兵营格格不入。
是燕山卫!
燕王殿下最精锐的亲兵!
帐篷里瞬间变得死寂,连最痛苦的呻吟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畏惧与惊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门口那尊煞神。
那名燕山卫亲兵的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探子,在帐篷里每个人的脸上一一划过。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了丘福身上。
“谁是丘福?”
声音洪亮、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丘福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但伤口处的剧痛让他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末将……末将便是丘福。”他用沙哑的嗓音应道。
那名燕山卫迈步走了进来。
他脚下的铁靴踩在铺着烂草的泥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沉重声响。
他一直走到丘福的床铺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脸色苍白、浑身狼狈的军官。
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盖着红印的令旨。
他展开令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朗声宣读:
“指挥佥事丘福!”
帐篷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燕王殿下……”
那名亲兵故意在这里顿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传你,帅府议事!”
当最后四个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时,整个帐篷依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帅府……议事?
传唤一个半死不活的伤兵去帅府议事?
这怎么可能?
就连丘福自己,也彻底懵了。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或是被拖出去一刀砍了,或是就在这床铺上被赏一把匕首。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一道命令。
“还愣着干什么?”那名燕山卫亲兵皱了皱眉,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燕王殿下还在等着!”
“哦……是!末将遵命!”丘福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应道。
他想自己动手穿上那件破烂的军服,可右臂一抬,肩膀就疼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两个,过来!”亲兵扭头对着帐门口的两名辅兵喝道,“给丘大人换件干净的衣服!”
那两个辅兵闻声立刻小跑过来,手脚麻利地从一个包裹里拿出了一套还算整洁的军服。
他们小心翼翼地帮丘福脱下脏衣,又换上新的。
帐篷里的其余伤兵,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眼神里,混杂着震惊、羡慕,还有更多的,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这个老丘,是走了什么运?
还是说……这只是燕王殿下的一种恶趣味,喜欢把人收拾干净了再砍头?
不少人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穿戴整齐后,丘福在两名辅兵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身体。
他拖着脚步,跟在那名燕山卫的身后,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这个如同地狱般的帐篷。
外面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丘福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帐篷门口的缝隙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一双双眼睛正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
丘福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深吸了一口外面冰冷而新鲜的空气,那股味道冲散了鼻腔里残留的腐臭。
然后,他挺直了自己不算高大的胸膛。
跟着那名亲兵,朝着远处那座威严、也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帅府,一步步走去。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是飞黄腾达的生路?
还是一场干净体面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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