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
他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身后是偌大的、死寂的王府,面前是如狼似虎的数千兵马。
但他那表情,平静得就像是在自家后院看花。
“阿弥陀佛。”
姚广孝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那声音不大,没有丘福那种炸雷般的嗓门,却奇怪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和马嘶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张昺眯起了眼。
他认识这个人。道衍和尚,朱棣身边最神秘的谋士,也是全南京最忌惮的“妖僧”。
“道衍大师。”
张昺在马上也没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葛长史挡不住,换大师来挡了?大师是出家人,不在庙里念经,跑来管这红尘俗事,就不怕破了戒?”
“出家人慈悲为怀。”
姚广孝淡淡地抬起眼皮,那双也是三角形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贫僧是在救人。”
“哦?”张昺笑了,“救谁?救王爷?我说了,我是来给王爷送药的。”
“救大人您。”
姚广孝这句话,让全场瞬间安静了。
谢贵忍不住哈了一声,指着姚广孝:“老和尚,你是不是念经念傻了?我们这儿几千人,你救我们?我看你是想说,让我们饶你不死吧?”
姚广孝没理会谢贵的嘲讽,只是依然看着张昺。
“张大人,您既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探病,那就是代表着天家骨肉亲情。可您看看您现在这做法……”
他指了指那些抱着撞木的锦衣卫,又指了指满街拔刀的士兵。
“这架势,是探病?还是抄家?还是来杀人的?王爷那是皇上的亲儿子,是守边的塞王。就算真有什么不是,那也得由宗人府来问,由皇上来断。您一个臣子,带着兵马像强盗一样硬闯亲王府邸……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说?”
“他们会说,朝廷不仁!说皇上凉薄!说这仁孝二字,在权势面前就是个笑话!”
姚广孝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张昺的心窝上。
“贫僧这是在救大人免背这‘逼死亲王、陷君父于不义’的千古骂名啊!”
张昺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虽然手黑,但最怕的就是这种诛心之论。
姚广孝这话太毒了。
他要是真把朱棣逼死了,或者把这事儿闹得太难看,朱元璋为了平息物议,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这个“执行不力、手段过激”的钦差。
但他也是个狠人。
他知道,今天要是被这老和尚几句话给说退了,那他这个钦差也就不用干了,回去也是个死。
“好一张利嘴!”
张昺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往前逼了几步,鼻息几乎喷到了姚广孝的脸上。
“老和尚,你少拿这大帽子压我!本官只知道,在其位,谋其政!皇上让我也来看看王爷,我就必须得看!看不见人,那就是我失职!”
他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尚方宝剑,寒光一闪。
“我不管你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也不管王爷是真病还是假病。今天,这王府我是进定了!”
“让开!”
剑尖直指姚广孝的眉心,距离不过三寸。
“否则,本官虽然不杀和尚,但治你个‘阻挠钦差、大不敬’的罪名,把你这身袈裟扒了,扔进诏狱里去喂狗,还是做得到的!”
杀气扑面而来。
姚广孝看着那把剑,又看了看张昺那双充满了赌徒般疯狂的眼睛。
他知道,火候到了。
再拦下去,这就是个死局。
他必须让这头已经红了眼的公牛冲进去,让他亲眼看看那个为他精心准备好的“斗牛场”。
“阿弥陀佛。”
姚广孝再次合十,低下头,但这回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和悲悯。
“既然大人执意要见,那贫僧也不敢再拦。只是……佛门常说,眼见未必为实。希望大人等会儿见了王爷,无论看到什么,都能守住本心,莫要……后悔。”
说完,他侧过身子,让出了那条通往王府深处的路。
那条路幽深黑暗,像是一张张开的大嘴。
“后悔?”
张昺收剑回鞘,大笑一声,“本官但这辈子,做事从来不后悔!谢贵!随我进去!其他人,给我在外面守好了!把这王府围成铁桶!”
“是!”
马蹄声再次响起。
张昺和谢贵带着几十名最精锐的亲卫和太医卢志德,鱼贯而入。
当他们经过姚广孝身边时,谢贵还故意狠狠地瞪了老和尚一眼,啐了一口:“装神弄鬼!”
姚广孝站在阴影里,看着这群人的背影,脸上的悲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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