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尽。
萧景琰默默退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岩石上的林玄。
林玄不知何时已经再次睁开了眼睛。在战士的搀扶下,他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挪地走到了墓群之前。每一步,都牵动着识海和肉身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拒绝了旁人的支撑,独自面对着那一片新土。
目光扫过张清远的衣冠冢,扫过守一营的合葬墓,最后,久久地停留在铁牛那座孤坟上。铁牛被包裹着,只露出安详的面容,仿佛只是沉睡。
无边的悲痛如同潮水,几乎将他再次淹没。但他强忍着。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布满裂痕的双手,结成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上古天真论》“恬淡虚无”意蕴的古印。
他闭上双眼。
识海中,那布满裂痕的《素问》玉简,在巨大的情感冲击下,竟微微颤动,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青色光芒。林玄强行凝聚着几乎枯竭的心神,不去想那沟通天地的“通天”伟力,而是将全部意念,凝聚在一点最纯粹的、源自《四气调神大论》的“生”之祈愿上。
他不再试图引动浩瀚的地脉之力,而是以自身残存的生命精元为引,以对逝者的无尽哀思为念,去呼唤、去感召这片被创伤的大地深处,那残存的、最细微的生命种子。
“安息吧…”林玄心中无声地低语,带着最深的哀悼与祝福,“愿此间…草木长青…伴君长眠…”
他虚按的双手,缓缓下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
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盎然生机与宁静气息的青色涟漪,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轻柔地拂过每一座坟茔的黄土。
奇迹发生了。
在所有人震撼、悲恸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注视下,那一座座新垒的黄土坟茔之上,焦黑坚硬的土壤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了一点又一点柔嫩的、洁白如雪的…花苞!
花苞迅速舒展、绽放!
不是艳丽的色彩,而是最纯净、最圣洁的白色!花瓣小巧玲珑,形似铃兰,却散发着一种宁静安详、抚慰灵魂的奇异芬芳!它们如同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又如同一双双温柔注视的眼睛,静静地开满了每一座坟茔!尤其是张清远的衣冠冢、守一营的合葬墓以及铁牛的孤坟之上,白花开得最为繁盛,如同覆盖了一层初冬的新雪!
素心兰。
一种只生长在极纯净之地、传说能安抚亡魂的圣洁之花。
林玄看着那瞬间开遍坟茔的白花,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的笑意。随即,他身体猛地一晃,口中再次溢出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前彻底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早有准备的战士眼疾手快地扶住。强行催动这最后一丝生机之力,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
这时,一个佝偻却坚定的身影,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木杖,踉跄着走到了墓群之前。
是秦越人!
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的状态比林玄好不了多少,燃烧精血寿元的代价让他形销骨立,白发苍苍,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气息微弱如同烛火。肋下的伤口被简单包扎着,依旧有血渍渗出。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悲伤、疲惫,还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没有看倒下的林玄,只是默默走到一块相对平整、一人高的巨大黑色玄武岩前——这是战士们从远处合力拖来的墓碑石料。
秦越人缓缓放下木杖。他伸出那枯瘦如柴、却依旧稳定的右手食指。指尖没有光芒,没有劲气。他只是将毕生对针道的理解,对阴阳的感悟,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逝去战友的无尽哀思,尽数凝聚于指尖!
嗤…嗤…
指尖划过坚硬的玄武岩表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摩擦声。石屑纷飞。
他刻得很慢,很专注,每一笔都仿佛重若千钧,都凝聚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六个苍劲古朴、力透石背的大字,在黑色的石碑上,被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刻出:
**医者仁心,浩气长存!**
当最后一笔刻完,秦越人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拄着木杖才勉强站稳。他望着那六个字,又望向开满素心兰的坟茔,望向昏迷的林玄,望向仅存的袍泽,最后望向洒满阳光却依旧疮痍的大地,长长地、无声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中,有悲伤,有疲惫,更有一种薪火未绝的沉重责任。
黑色的墓碑矗立在开满白花的坟茔前。
“医者仁心,浩气长存”八个大字,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也刻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葬礼结束。
葬龙渊重归沉寂。
夕阳将墓碑和坟茔上素白的繁花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也拉长了幸存者们沉默而悲伤的背影。胜利的代价,如同这墓碑般沉重。而未来的路,如同这西沉的落日,隐入未知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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