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来的消息,让房间内本就不算温暖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周文渊的尸体……不见了。”曹焱开门见山,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怒与一丝……恐惧,“我亲自押送,看着他被送入诏狱最深处的玄字丙号牢房,派了四名跟了我十年、绝对可靠的心腹兄弟轮班看守,寸步不离。方才我亲自去查验,准备安排仵作详细解剖……牢房里空空如也!四个兄弟都赌咒发誓无人进出,他们甚至没有眨眼!尸体就那么……不翼而飞了!”
沈青棠倒吸一口凉气,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瞬间紧绷:“在东厂诏狱最深处?这怎么可能?”
曹焱重重点头,额角在微弱的烛光下能看到渗出的冷汗:“更诡异的是,今早厂公特意将我唤去,严令此案所有卷宗,包括周文渊的验尸记录、工坊查获的物品清单、甚至我们内部的行动纪要,全部单独封存,列入‘玄’字密档。没有他本人的金令,任何人——包括我——不得调阅,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这已不仅仅是结案,更像是要将与此案相关的一切,都彻底埋葬,抹去所有痕迹。
辛诚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曹档头,周文渊服毒用的‘牵机引’,以东厂之能,此前可曾有过记载?或者,江湖上可有流传?”
曹焱肯定地摇头,语气带着挫败:“闻所未闻!我已翻遍毒物典籍,问询过几位用毒大家,皆言此毒诡谲,非中原已知任何毒物路数,倒像是……像是古籍中记载的某些方外邪术之物。”
沈青棠闻言,默默起身,从内室床榻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玉瓶,拔开塞子,递到曹焱面前:“曹档头,你闻闻这个。”
曹焱疑惑地接过,凑近鼻尖轻轻一嗅,脸色骤变,猛地将玉瓶拿开,眼中满是骇然:“这味道……这阴寒腥甜之气,与周文渊齿间残留的毒药气味,至少有八分相似!只是这瓶中之物,似乎更为……精纯?” 这玉瓶里装的,正是那夜地宫之中,沈青棠受伤后,哑婆不知从何处得来,用于缓解她体内玄阴指毒性的奇特效药。
室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烛火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三张凝重至极的脸庞。
辛诚缓缓道,声音低沉而清晰:“也就是说,伤你的人和周文渊,不仅内力同源,连使用的药物、毒物,都出自一脉。他们……是毫无疑问的同伙,来自同一个深不可测的组织。”
沈青棠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肩颈处的旧伤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痛楚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他们是一伙的。从洪武三十一年,到现在……”
曹焱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如同困兽,最终猛地停下,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我去查!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就算厂公怪罪,就算捅破了天,这事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我亲自去查周文渊这些年告假去西山‘扫墓’的底细!那里肯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秘密!” 他指的是之前发现的,周文渊定期前往西山,却并无祖坟在那里的疑点。
送走情绪激动的曹焱,小院重归寂静,但那寂静中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张力。
沈青棠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轻声道:“你觉得,曹焱可信吗?” 经历了这么多,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本能的警惕。
辛诚的目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深邃,他摩挲着怀中那枚依旧带着他体温的螭龙玉佩:“他或许可信,但他身边的人呢?东厂这潭水,经过此事,只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不见底。厂公的态度……耐人寻味。”
他取出那枚螭龙玉佩,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再次细细端详。冰凉的玉石在指尖传递着亘古不变的质感。“周文渊不过是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甚至他的死,可能都在他‘老师’的计算之内。真正的对手,还在暗处,冷冷地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枚玉佩,是线索,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的诱饵。”
沈青棠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辛诚收起玉佩,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他们布了这个看似完结的局,就一定会再有动作。我们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有耐心,更沉得住气。藏锋于钝,静待惊雷。”
他想起镜湖畔,那位落拓文人“李某”的赠言。第一个案子,在官方层面,看似已经了结。凶手伏法,阴谋挫败,功臣受赏。但这圆满的结局之下,是更多未解的谜团,更深的黑暗,以及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对手。
表面的风浪似乎平息,但真正的较量,那关乎历史谜团、跨越数十年的庞大阴谋与个人命运交织的棋局,其实才刚刚开始。他们从明处转入了更深的暗处,等待着下一个打破平静的契机,而那契机,或许就隐藏在曹焱的追查中,或许就潜伏在下一轮监视者的背后,又或许,就系于那枚小小的螭龙玉佩所指向的、更深不可测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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