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火光与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辛诚与沈青棠挟带着足以掀起朝堂地震的玉玺与名单，在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与屋顶间亡命奔逃。身后追兵的呼喝声、犬吠声、以及越来越多的火把光芒，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赵无咎宅邸的爆炸，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彻底点燃了“缉察司”和其背后势力的疯狂。
辛诚内伤未愈，又强行催谷精神力与轻功，此刻胸口气血翻腾，喉头不断涌上腥甜。沈青棠状态稍好，但右臂旧伤因剧烈运动而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蛊毒也因心神紧绷而隐隐躁动。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
“不能回地窖！”辛诚在疾驰中喘息着说道，声音因痛苦而断断续续，“那里…必然暴露…需要…新的落脚点…”
沈青棠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京城所有可能提供庇护的隐秘地点。“李寻欢的安全屋大多可能已被监控…曹焱自身难保…” 她忽然想到一个地方，“去城西的‘慈幼局’！那里是收养孤儿弃婴的官办场所，鱼龙混杂，且多有暗室密道，便于藏身！”
慈幼局？辛诚眼中闪过一丝考量。那里确实是灯下黑的地方，但同样风险不小。然而，此刻他们别无选择。
“好…就去那里…”他咬牙同意。
两人立刻改变方向，向着城西潜行。途中，他们数次与搜捕队擦肩而过，甚至有一次被迫躲进一处富户宅邸后院的粪车之中，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搜查。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有惊无险地潜入慈幼局后院一间堆放杂物的破旧库房。这里蛛网密布，尘土飞扬，但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追杀。
辛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沈青棠连忙上前，为他渡入微薄的内力稳定伤势，同时撕下干净的衣襟为他重新包扎崩裂的虎口（之前紧握名单和玉玺所致）。
暂时安全后，辛诚立刻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弱天光，翻开了那本以特殊皮革封装、染着赵无咎血迹的名单。
沈青棠也凑过来看。随着一页页翻过，两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心也越来越沉。
名单之详尽、涉及范围之广，令人触目惊心。六部官员、科道言官、封疆大吏、卫所军官……甚至还有几位在朝野间素有贤名的宗室亲王！许多名字旁，不仅标注了“已掌控”、“待掌控”，还简略记录了其“把柄”——或是贪腐实证，或是私德有亏，或是家人犯罪，甚至……仅仅是一些捕风捉影、却足以毁掉清誉的“嫌疑”。
而真正让辛诚和沈青棠感到遍体生寒的，是几个他们熟悉的名字：
曹焱： “已掌控”，“其义弟涉嫌私贩军械，证据确凿，可随时构陷其知情不报或参与分赃”。
李寻欢： 一位曾受其大恩、如今在兵部任职的官员被标记，旁注“可利用其对李寻欢的感恩进行间接影响或胁迫”。
一位以清廉耿直、敢于死谏闻名的都御史 名字旁竟写着“其独子乃他与外室所生，视为毕生之耻，可利用此弱点”。
那位口碑极好的亲王 标注更是惊人“其母妃出身有疑，非宗室血脉，若曝光，其王位不保，性命堪忧”。
……
“这…这怎么可能…”沈青棠声音发颤，看着那些她曾经敬佩或认为正直的名字，此刻却与“掌控”、“把柄”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巨大的荒谬感和失望感攫住了她。
辛诚合上名单，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洞虚」之境让他能更深刻地理解这份名单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没有什么不可能。”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空心人’的可怕，不在于他们掌控了多少恶人，而在于他们擅长发现并利用每个人的‘秘密’与‘弱点’。贪欲是弱点，把柄是弱点，甚至……过于珍视的清誉、亲情、恩义，在某些时候，也会成为被利用的弱点。”
他看向沈青棠，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看，曹焱被掌控，并非他本身有罪，而是敌人利用了他对义弟的情义；那位都御史，其私德有亏或许是真，但这与他朝堂之上的直言敢谏并不完全矛盾；至于那位亲王……其母妃出身若真有问题，那更是上一代的恩怨。‘空心人’不在乎忠奸，他们在乎的，是‘可控’与‘不可控’。”
这份名单，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人性最复杂的角落，也照出了“空心人”操控手段的本质——他们并非简单地分辨忠奸，而是系统地收集、制造并利用所有人的“不完美”，将整个朝堂变成一盘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局。
“那…我们该如何分辨？这份名单，还能相信谁？”沈青棠感到一阵茫然。如果连曹焱这样的人都可能被迫妥协，那还有谁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辛诚沉默片刻，缓缓道：“分辨忠奸，不应只看名单上的标记，也不应只看他们是否被掌控。而应看其本心，看其在大是大非面前，最终会做出何种选择。曹焱在被掌控的情况下，依然冒险向我们传递信息，这便是他本心未泯的证明。那份名单上的许多人，或许只是在威逼利诱下暂时屈服，或许在等待一个挣脱枷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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