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档头。”
曹焱一愣。
陈潇缓缓抬手,用那沾满黑狗血污渍的袖子,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让那嘲讽的眼神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他指了指巷口不远处一座香火还算鼎盛的娘娘庙,那是京城许多百姓,包括不少官宦家眷常去祈福的地方。
“你拜的那座娘娘庙,”陈潇的声音冰冷,如同碎冰相撞,“上月大雨冲垮了偏殿房顶,是工部用了 我 教给工匠们的‘水泥’之法,三日之内便修缮牢固,至今不漏半滴雨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还在哄笑的百姓,以及他们身上或许浆洗得还算干净的粗布衣服。
“还有你们身上穿的布,织造时用的,是不是比往年更省力、出布更快的‘新式织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那也是 我 ,陈潇,呈递给陛下,推广于各地的!”
他的目光最后回到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的曹焱身上,那嘲讽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拿着我教给这世间、用来造福百姓的技术所换来的俸禄,用着这些技术修缮的屋宇,穿着这些技术织出的布料,然后……在这里,用黑狗血和驴蹄子,驱我这个‘魔’?”
“曹档头,你告诉我,究竟是你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
一字一句,如同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曹焱的脸上,也扇在所有哄笑者的心上!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之前的哄笑声戛然而止,百姓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知道娘娘庙修得又快又好是事实,家里的织布确实比以前轻松了些也是事实……如果这一切,真的都跟眼前这个被泼得一身污秽的“妖孽”有关……
曹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桃木剑的手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潇所说,皆是事实,他根本无法辩驳!那种被当众剥去伪装、露出底下愚昧荒唐本相的羞耻感,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远处的茶楼上,雅间内。
东厂厂督刘希,正透过半开的窗户,将巷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轻轻呷了一口香茗,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阴冷的笑容。
他对面,坐着一名看似普通文士、实则为皇帝心腹的中年人。
“刘公公,这……是不是有些过了?”中年文士微微蹙眉,看着巷中陈潇那满身污秽、却傲然挺立的身影。
“过?”刘希尖细的嗓子发出一声轻笑,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火候,刚刚好。”
“皇爷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既敲打了这头不安分的‘虎’,让他知道这京城是谁的天下,又让天下人看看,跟皇爷、跟咱们作对,是个什么下场!至于这点污秽……嘿嘿,洗洗就掉了,又伤不了他筋骨。但这份羞辱,这份孤立,足以让他清醒清醒!”
他得意地眯起眼睛:“咱家这可是严格按照皇爷‘注意分寸’的旨意办的,瞧,没用刀没用枪,只是些驱邪的玩意儿,多么慈悲为怀啊!”
他完全曲解了皇帝的本意,沉浸在自我感动的“忠诚”之中。
巷中,陈潇不再理会脸色铁青、哑口无言的曹焱和一众不知所措的番子,更无视了周围百姓那变得复杂和躲闪的目光。他拖着那身腥臭污秽的衣衫,如同披挂着与这个愚昧世界战斗的勋章,一步一步,坚定而孤独地,继续向前走去。
阳光照在他身上,将那污迹照得愈发清晰,也将他那冰冷而决绝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封建与文明,愚昧与理智,在这条平凡的街巷里,完成了一次短暂而激烈的碰撞,留下了一地狼藉,和一个愈发坚定、也愈发孤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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