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凛!依凛!快下来,你姑姑和表哥们来看你啦!”
大堂姐林颖那清脆得像溪边画眉鸟的喊声,穿透了龙眼树的枝叶,直直钻进林凛的耳朵里。她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帮依嫲郑美娇剥豌豆,嫩绿的豆子从指尖噼里啪啦掉进搪瓷盆。
“来了来了!”林凛应得像颗弹出豆荚的豌豆,利索地放下手里的活计,拍了拍沾着豆壳的小手,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跳着冲向院门。阳光透过繁密的龙眼叶,在她新换的碎花小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院门外,那辆会“唱歌”的旧三轮车正“突突突”地喘着粗气停下,车斗里挤着几个小脑袋瓜。车还没停稳,一个扎着两条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女孩就身手矫健地跳了下来,像只轻盈的燕子。
“依凛!”女孩声音洪亮,带着郑家村那边特有的爽利劲儿,几步就冲到林凛面前,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想死我了!听说你掉河里了,吓死我了!”
这就是她的大表姐郑晶,大舅公郑景官的长孙女,比林凛大五岁,今年虚岁十一,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林凛被她抱得差点喘不过气,鼻尖萦绕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和淡淡青草香,心里一酸——前几世这位表姐远嫁南洋后,姐妹俩再见已是中年,物是人非。
“大表姐!”林凛也用力回抱了一下,用小奶音故作老成地说,“没事啦!依公讲我是九命猫妖转世,淹不死的!”
郑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松开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嗯!气色是好多了!看来大姑婆公的草药汤没白喝!”她转身指着三轮车上的几个小孩,像个小指挥官似的介绍:“依凛,来来,认人!这个皮猴子是你大表弟郑氚,跟你同虚岁六岁,月份比你小,属猴的所以特别猴!这个是我堂妹,也是你小表姐郑湄,虚岁七岁;还有这个小不点,是你四岁的小表弟郑洋。我们今天可是特意从郑家村骑了半个钟头车来看你的!”
林凛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表亲。大表弟郑氚果然像只小猴子,一刻也闲不住,正扒着车斗边缘东张西望,对林家院子里的鸡鸭鹅充满了兴趣;小表弟郑洋虽然才四岁,但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里已经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颇有未来商业霸总幼年时的沉稳(当然,前提是他手里那块芝麻糖不算);而那个躲在郑晶身后,只敢露出半个小脑袋、脸颊红扑扑像个小苹果的女孩,应该就是性格内向的小表姐郑湄了。
“快进来,快进来!站门口做么乜(干什么)?”奶奶郑美娇听到动静,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身,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笑开了花,“依晶央,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捎个话,我好准备些好菜!”
“大姑婆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声音响亮,然后像一群出笼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地涌进院子。林凛注意到,郑晶很自然地牵起了最小的郑洋的手,生怕他摔着,而郑湄则紧紧拽着姐姐郑晶的衣角,亦步亦趋。这些细微的关爱举动,让林凛心里暖融融的——前世她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忽略了太多这样的温情。
这时,爷爷林敬波也闻声从堂屋踱步而出,手里还拿着一卷泛黄的医书。见到这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他儒雅的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哟,都来了?正好正好,我刚从镇上回来,买了些芝麻糖和花生酥,每人都有份!”
“谢谢大姑婆公!”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迅速自动排成一排,小脑袋昂着,眼巴巴地看着爷爷转身进屋取糖盒子。那乖巧的模样,跟刚才的猴崽子样判若两人。
林凛站在队伍尾巴上,看着爷爷小心地打开那个印着“丰收”图案的铁皮糖盒,用他那双开方抓药、稳定有力的手,一颗一颗地取出用油纸包着的糖果。就是这双手,在前世她病得迷迷糊糊时,彻夜为她针灸;在她婚姻破碎回娘家躲着哭时,默默为她熬制安神汤。
“依凛央,发什么呆呢?轮到你了。”爷爷温和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一块包着红纸的花生酥递到她面前。
“谢谢依公!”林凛接过糖果,却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迫不及待地剥开吃,而是小心地放进了口袋。
“怎么不吃?不甜吗?”爷爷有些诧异。
“甜!留着慢慢吃,跟依妹分。”林凛仰起小脸,甜甜地说。其实她是想留给坐月子的妈妈和忙碌的奶奶。
爷爷眼中闪过欣慰,摸摸她的头:“我们依凛央懂事了。”
这时,林凛拽了拽爷爷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衣角,开始撒娇:“依公~依公~晚上能不能做红糟鸡呀?我想吃你做的红糟鸡了!表姐表弟他们也好久没吃了!”
“哟嗬!”爷爷乐了,胡子翘了翘,“今天小馋猫点菜了?行!看在我们依凛这么乖,又来了这么多小客人的份上,晚上就做红糟鸡!”
“太好啦!”林凛欢呼雀跃,立刻转向表兄弟姐妹们宣布这个好消息,“晚上都留下来吃饭哦!我依公做的红糟鸡,天下第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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