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冰湖之中的石子,在凤寒曦的心海中荡开了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万年的孤寂,族殇的沉重,独自面对风雨的艰辛,在这一刻被故友如此直白而关切地触及。她微微侧过脸,冰蓝色的长发垂落,巧妙地掩饰住眼中那一闪而逝、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晶莹与深埋的痛楚。片刻之后,当她再转回脸时,面容已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守护先辈以鲜血和生命留下的基业与信念,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谈不上辛苦。”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倒是你,月汐,肩负起偌大一个族群的生计,在变幻的时局中引领方向,想必亦是不易。”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当下,“我此次前来,不仅是以个人身份拜访故友,更是代表昆仑,代表人族与所有愿意共抗魔劫的势力,前来寻找能够并肩作战的盟友。”
月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刚才那瞬间的情绪波动,冰雪聪明的她,自然明白凤寒曦不愿多谈自身伤痛的心意。她不再于旧事上多言,以免勾起对方更多悲伤,只是顺势示意身后的仪仗队让开道路,做出引导的姿态:“寒曦姐姐,请随我来。族中的诸位长老,此刻都在祖地核心的‘月桂母树’之下等候。得知你要来的消息,几位为了延缓寿元流逝、已经闭关沉睡多年的老祖,都破例苏醒,坚持要亲自见你一面。”
沿着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月华之路继续深入林海,凤寒曦看到了更多让她心中感慨万千的景象。沿途,在那些散发着朦胧光晕的古木之间,影影绰绰地站立着数不清的月光鹿。它们大多安静无声,只是在她经过时,纷纷低下头,以一种古老而庄重的姿态向她致意。其中一些年长的鹿族,眼神沧桑,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清晰的追忆与感慨,显然还记得万载前那场大战,记得冰凤一族的风采,记得那段并肩作战的岁月。而更多的年轻鹿族,则睁着好奇而纯净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气息清冷、容颜绝世,只存在于族群古老传说和长辈故事中的“冰凤领主”。
当她们抵达月影林海最核心的区域时,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震撼。一株通天彻地、树干仿佛由无数月华晶石凝结而成的巨大月桂树,撑开了整片天穹。它的枝叶并非凡间的翠绿,而是一种流动的、散发着柔和银辉的光状体,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这便是月光鹿族的圣树,也是她们力量与传承的源头——月桂母树。
在母树那如同华盖般笼罩四野的辉光之下,数头气息深沉、年迈得连鹿角上的纹路都仿佛铭刻着岁月史诗的月光鹿,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她们鹿角上自然凝结悬挂的月晶石,因为积累了太过漫长的时光力量,已经变得有些浑浊内敛,但她们的眼眸,却比任何年轻的鹿族都要明亮、深邃,那里面盛满了时光沉淀下的智慧与洞悉世事的沧桑。
“寒曦…丫头…” 站在最前方,体型最为苍老,鹿角几乎化作两株小型琉璃树的老鹿缓缓开口。她的声音苍老、沙哑,仿佛带着远古的风声,却又蕴含着一种直达心底的温暖与力量,“上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喜欢躲在凤主宽大羽翼后面,偷偷打量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小不点儿,眼神里全是好奇和怯生生…如今…” 她的话语顿了顿,发出一声包含无尽感慨的轻叹,“唉,时光荏苒,星河斗转,故人飘零…惟余你我这些老朽,与新生的嫩芽,还在见证着这片天地的变迁。”
凤寒曦认出了说话者——鹿族如今资历最老、德高望重的大长老月华。万载前,这位长老曾与她父亲,上一代冰凤族之主,是把酒言欢、生死相托的挚友。她不敢怠慢,立即以晚辈之礼,郑重而恭敬地行礼:“月华长老,万载不见,您老…风采依旧,寒曦欣慰不已。”
“风采?” 月华长老发出一阵低沉而慈祥的笑声,带动着周围的月辉都微微荡漾,“不过是仗着母树恩泽,苟延残喘的一把老骨头罢了。我们都老了,血脉中的力量也在随着时间流逝。唯有你,寒曦丫头,承载着冰凤一族全部的希望与未来,这万载岁月,于你而言,怕是…格外漫长与沉重吧。”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凤寒曦内心的深处,那里面有关切,有怜惜,更有一种对命运无常的深沉无奈。
凤寒曦微微垂眸,没有直接回应这份过于沉重的关切,而是将话题引向此行的核心目的:“月华长老,诸位长老,实不相瞒,寒曦此来,确有要事。域外魔族再现,我代表人族昆仑学院,亦是代表我冰凤族,希望能重现万载前的光辉盟约,邀月影林海,再为人间正道,为这方天地的平衡与安宁,携手共抗魔劫。”
她言辞恳切,将魔族复苏的迹象、其力量的特性以及对天地万物造成的危害,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地娓娓道来。当她说到魔族秽暗之力已开始侵蚀昆仑周边地域,甚至可能暗中影响各大秘境边缘的生态平衡时,在场的鹿族长老们,脸上都露出了凝重而忧虑的神色。她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无声的信息在古老的智慧间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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