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压下震撼与一丝微怯。繁华背后必有旋涡。他紧包裹，按怀中竹简与玉册，手握住了冰凉剑柄。当务之急：找到益州府衙，见苏颋颋。
益州府衙坐落在城北，靠近少城。朱红高墙，蹲踞石狮，高耸门楼，持戟卫兵盔甲鲜明，肃杀威严。
李小白一路打听着走来，离府衙百步之遥，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进出的官员胥吏神色肃穆，步履匆匆。府衙大门紧闭，旁开角门，门外排着队，多是衣着体面、手持名帖礼单之人。
李小白整了整沾染风尘的布衣——这是他最体面的了，在绫罗绸缎中格格不入。他走到角门前，对坐在小凳上打盹的青衣门吏拱手：“劳驾，差爷。”
门吏眼皮不抬，鼻哼一声：“嗯？”
“在下李白，字太白，绵州昌明人士。受家师赵蕤所托，特来拜见长史苏颋颋苏大人。”李小白取出布包竹简，双手奉上，“此乃家师亲笔举荐信，烦请通传。”
“赵蕤？”门吏抬眼皮，斜睨李小白，又瞟布包，嘴角撇出轻蔑，“哦——赵夫子……狂士嘛。不过……”他拉长调子，扫视李小白寒酸衣着，“苏长史政务繁忙，岂是随便见的？有拜帖吗？有引荐吗？”
“家师言道，苏大人曾与他有旧，见此信自当明白。烦请通融。”
“通融？”门吏嗤笑站起，“小子，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益州府衙！每日求见长史者无数！个个如你这般，我们活不活了？规矩懂不懂？”他伸出手，拇指食指搓了搓。
要钱！李小白脸色微变。盘缠拮据，住店吃饭都紧，哪有余钱？强忍怒气：“差爷，在下确有要事……”
“要事？”门吏不耐打断，“谁没‘要事’？没钱打点？等着吧！等大人有空心情好再说！”他重重坐回凳子，耷拉眼皮。
周围目光有同情，更多是习以为常的冷漠与优越感。寒酸书生靠故人信攀高枝？天真。
李小白站在角门外，午后的阳光晒不暖身体。怀中竹简冰冷如石，沉甸甸压在心口。屈辱、无力、愤怒交织，拳头攥紧，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角门内传来脚步声。一个穿洗白青色布袍、身材瘦削、脸色微显苍白的少年，捧书低头踱步而出，沉浸书中，差点撞上门边石狮。
李小白下意识侧身让开。
少年惊觉抬头，露出一张带稚气却显沉郁的脸，眉宇间似有淡淡愁绪。眼神清澈，带着歉意：“啊，对不住，看书入神，冲撞兄台了。”道歉时，目光却被李小白腰间朴素长剑吸引，眼神复杂——好奇交织着向往与某种深沉的悲悯。
李小白也看他，这少年眼神特别。摇头：“无妨。”
少年点头，目光在李小白脸上和被拒的布包上停留一瞬，似欲言又止，最终礼貌一笑，捧书匆匆汇入街道人流，消失不见。
李小白望着少年消失方向，门吏点燃的怒火被这清澈复杂的眼神浇熄少许，沉淀下更深的滋味。
这就是成都。功名起点。冰冷，现实，等级森严。
他抬头望府衙朱门石狮，低头看手中布包，默然退开几步，站到角门旁高大槐树树荫下，如沉默的影子。阳光穿过叶隙，在他脚边投下破碎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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