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烟水气尚未在青衫上完全散去,李白便再次踏上了行程。只是这一次,他的方向不再是随性的漫游,而是有着明确的指向——洛阳。那座饱经战火摧残的东都,如今是何等光景?他想要亲眼看一看。
心底那份对“江中捉月”宿命的明悟与接纳,并未让他产生丝毫懈怠,反而让他更加珍惜这具皮囊尚存于人世的时光,想要多看几眼这被他亲手从倾覆边缘拉回一步的江山。
他弃舟登岸,改走陆路,沿着官道北上。越往北走,战乱的痕迹便越发清晰,与江南的残破中带着一丝复苏萌芽的景象截然不同。中原大地,如同一个被反复蹂躏的巨人身躯,满目疮痍,喘息艰难。
焦黑的土地,废弃的村落,白骨露于野的惨状依旧时有可见。但比这更让李白眉头紧锁的,是沿途所见的一种新的“秩序”。
他看到了打着各种旗号的军队在调动,那些旗号并非全然是唐军的赤旗,更多是诸如“成德”、“魏博”、“平卢”等字样,盔甲制式也与中央禁军迥异。这些军士大多骄横,于道路上纵马驰骋,对往来商旅百姓呼来喝去,甚至公然索要钱粮,形同寇匪。
在一处名为“偃师”的县城外,他亲眼目睹了一队打着“魏博”旗号的骑兵,强行“征用”了当地百姓刚刚收割、尚未捂热的粮草,稍有反抗,便是一顿鞭打刀背,态度嚣张跋扈,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而当地的县令和衙役,只能远远看着,敢怒不敢言。
“老丈,这些…是何处的军马?怎地如此…”李白拉住一个在路边唉声叹气的老农,低声询问。
那老农见李白气度不凡,不似歹人,这才压低声音,带着愤懑与无奈道:“客官是南边来的吧?这些都是…都是朝廷新封的节度使老爷的兵啊!”
“节度使?”
“是啊!听说都是以前…以前跟着安禄山、史思明造反的那些个大将!”老农的声音带着颤抖,“朝廷说是为了早日平定乱局,招安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官做,让他们镇守河北各地…这…这分明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啊!”
老农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李白的心底。他早已知晓朝廷有此议,但当亲眼看到这些昨日还在屠戮唐军、荼毒百姓的叛将,今日竟摇身一变成了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并且其部属依旧如此跋扈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还是瞬间席卷了他。
“朝廷…难道无人谏阻么?”李白的声音有些发涩。
“谏阻?”老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听说郭子仪郭老元帅、李光弼李大人他们是反对的,可…可架不住陛下身边有人总说这是‘权宜之计’、‘以贼制贼’啊!再说,朝廷现在…怕是也没力气再打了吧…”
李白沉默不语。他看着那队“魏博”骑兵扬长而去的烟尘,又看了看周围面有菜色、眼神麻木的百姓,心中那股因平定范阳而生的些许欣慰,瞬间被巨大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继续北行,数日后,抵达了洛阳。
昔日号称“神都”的洛阳,如今虽经初步修缮,但残破之象依旧触目惊心。宫阙倾颓,坊市萧条,洛水呜咽,仿佛仍在诉说着当年陷落时的惨烈。街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惊惶。
他在一处尚在营业的酒肆歇脚,刚坐下不久,就听到邻桌几个看似小吏模样的人,正在低声议论,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听说了吗?朝廷正式下诏了!任命史思明为归义郡王,范阳节度使!还让他统领河北旧部!”
“什么?!那魔头…陛下怎能…”
“嘘!慎言!不仅是史思明,还有薛嵩、田承嗣、李怀仙…那些安禄山的旧将,一个个都封了刺史、节度使!”
“这…这岂不是将河北之地,拱手让与了群狼?日后尾大不掉,如何是好?”
“唉,郭元帅数次上书力陈利害,言此辈兽心难驯,今日权宜,必为后世之患…可惜,陛下似乎…更信李辅国那阉人之言…”
这些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李白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朝廷果然走了这步看似聪明、实则遗祸无穷的棋。为了尽快换取表面的和平,不惜埋下藩镇割据的惊天隐患。
他猛地灌了一口杯中浊酒,那酒液苦涩无比,难以下咽。
就在这时,酒肆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队盔明甲亮、护卫森严的车驾缓缓行过街道,仪仗规格极高,竟有王爵气象。队伍前方打着的旗帜,赫然是一个“史”字!
“是史思明!他…他竟敢来洛阳!”酒肆内有人失声惊呼,随即被同伴死死捂住嘴巴。
李白透过窗棂,看着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窗帷幔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但那股属于绝世凶顽的、混合着血腥与权势的阴沉气息,却隔着老远都能隐约感受到。
史思明,这个双手沾满无数唐军将士和百姓鲜血的叛军枭雄,非但没有被明正典刑,反而堂而皇之地以“归义郡王”的身份,进入这刚刚光复不久的东都!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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