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那只悬浮在他掌心的、由纯粹意志构成的水晶蜘蛛，又抬眼，对上了他那双盛满了自信与期待的蓝色眼眸。
然后，她伸出手。
那只手，白皙而纤细，却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符的、不容置疑的果决。它绕过了那件象征着力量与危险的“赠礼”，以一种近乎于冒犯的直接，握住了他托着蜘蛛的手。
不是手腕，而是整只手。她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那冰凉的、非人的温度，以及那只水晶造物坚硬冰冷的轮廓。
“有什么不敢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投入死寂湖面的银针，清晰地刺破了他精心营造的、关于“奖励”与“代价”的宏大氛围。
亨利眼中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他看着她，看着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似乎在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拿走蜘蛛？捏碎它？还是……
“奖励就是你。”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的全是他的影子。
“我要你。”
这三个字，比任何哲学辩论都更具颠覆性。它们将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玩弄世界的“概念”，重新拽回了一个具体的、可被欲望的“实体”。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她微微踮起脚尖，凑了上来。
一个柔软、温暖，带着属于活人的、细腻馨香的触感，轻轻地、印在了他冰冷的脸颊上。
那一瞬间，整个由他意志构筑的世界，静止了。
那座巨大的祖父钟停止了摆动，墙壁上扭曲的纹路凝固了形态，连空气中浮动的血色光尘，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亨利·克里尔，这个视时间与空间为掌中玩物的存在，第一次，被一个他无法理解、无法预测的物理行为，彻底定格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僵住了。
那不是戒备或抗拒的紧绷，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神经末梢的、因未知冲击而导致的系统宕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嘴唇的柔软触感，那一点点温热的、属于生命的温度，正透过他冰冷的皮肤，像一滴滚烫的蜡油，滴入了他沉寂了太久的、早已与血肉剥离的感知系统。
太近了。
这个念头，是他混乱的思绪中唯一能抓住的碎片。他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的皮肤。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计算。超出了他对人类所有行为模式的预判。
她……在做什么？
她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也退开了那足以让呼吸交融的距离，重新站定在他面前，仿佛刚刚那个惊天动地的举动，不过是一次随意的问候。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双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眼尾的泪痣平添了几分狡黠。她就那样看着他，坦然地、带着一丝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而亨利，依旧没有动。
他的大脑，那个人类时期曾被誉为天才、如今足以支撑整个逆世界运转的超级思维中枢，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无数的数据流、逻辑链、心理侧写模型在疯狂运转，试图解析刚刚发生的那个“事件”。
输入：物理接触。类型：唇部触碰脸颊。温度：约37摄氏度。压力：轻微。持续时间：约1.2秒。
分析：该行为在人类社会学中通常被定义为“亲吻”。动机分类：亲情、友情、爱情、礼仪、欲望……
匹配失败。
数据库中不存在任何已知模型，可以解释一个人类，在面对一个明确展示了敌意与超凡力量的非人实体时，会主动采取这种……亲昵的、带有标记意味的行为。
恐惧、屈服、谈判、反抗……这些才是应有的反应。
可她没有。
她只是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绕过了他所有的语言陷阱和力量展示，直接在他的“所有物”——这具他早已视为无机质容器的身体上，印下了一个属于她的标记。
“我要你。”
那句话，伴随着那个吻的触感，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不是祈求。不是交易。
这是宣告。
一个荒谬的、狂妄的、却又……美妙到让他战栗的宣告。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自己刚刚被亲吻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温暖的余温。
然后，他笑了。
一个极低、极轻的笑声，从他的胸腔里溢出。那笑声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和掌控，而是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极致的错愕与……被点燃的兴奋。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终于重新聚焦，牢牢地锁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像是蛰伏了几个世纪的古老掠食者，第一次见到了能与自己并肩、甚至能将利爪搭在自己喉咙上的同类。
“你……”
他开口，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仿佛声带也因为那瞬间的系统停滞而变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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