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爱’……”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要沙哑几分，仿佛在学习一种全新的语言。
“……很有趣。”
他凝视着她，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那片冰封的、亘古不变的极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游戏继续。”
他说道。
“教我。”
“教你。”
靡思的声音很轻，像一句承诺，又像一个温柔的咒语。
她没有松开握着他的那只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颊。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属于人类的、鲜活的温度，与他冰冷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亨利没有动。
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那种近乎僵硬的姿态，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像最精密的镜头，一动不动地聚焦在她的脸上，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在观察，在分析，在试图用他那套无往不利的逻辑，去预测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然而，当她缓缓靠近，当她的脸庞在他的视野中不断放大，直到那双带着笑意的、清澈的眼眸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时，他那引以为傲的、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无法处理的延迟。
他能预测一颗子弹的弹道，能推演一场战争的走向，却无法预测一个吻的轨迹。
因为吻，没有逻辑。
她的呼吸，像温暖的潮汐，轻轻拂过他的嘴唇。那是一种陌生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香的气息，瞬间渗透了他周身那层由孤独和疏离构筑的、冰冷的空气。
然后，她的嘴唇，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覆上了他的。
分析：物理接触。部位：嘴唇。压力：轻微。温度：高于自身体表……
亨利的脑海中，无数的数据流在一瞬间闪过，试图将眼前的体验量化、归类、存档。但下一秒，所有的分析都戛然而-止。
因为那不是一次简单的接触。
她的唇瓣柔软得不可思议，像一片沾着晨露的花瓣，带着一种湿润而温暖的质感。当它们贴上他那总是紧抿着、显得有些薄情的嘴唇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细微的电流，从接触点开始，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肩膀，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那只被她握着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他所知晓的接触，要么是实验室里冰冷的仪器，要么是战斗中残酷的碰撞。他从未想过，原来两片嘴唇的相贴，可以不带任何目的性，不为了索取，也不为了毁灭，仅仅是为了……传递一种感觉。
一种他无法命名，也无法理解的感觉。
她没有深入，只是那样安静地贴着他，仿佛在给他时间去适应，去感受。
他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能听到自己那颗已经数十年没有为任何事起过波澜的心脏，正发出一声声沉重而陌生的擂动。
砰……砰……砰……
这声音是如此清晰，如此有力，以至于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颗心脏，仿佛是第一次真正属于他自己。
靡思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僵硬，她用捧着他脸颊的手，指腹轻轻地、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脸侧。然后，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用一种几乎轻不可闻的、含糊的气音说道：
“呼吸。”
呼吸？
亨利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屏着呼吸。
他尝试着，用一种生涩而笨拙的方式，从鼻腔里吸入一口气。那气息里，满满都是她的味道。当他缓缓呼出时，他感觉到她的身体也随之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放松的起伏。
仿佛她们的呼吸，在这一刻，被连接到了一起。
这个发现，比刚才那个吻本身，更让他感到震撼。
他开始模仿。
他不再试图去分析，而是将全部的感知，都投入到这场陌生的体验中。他学着她的样子，放松了紧绷的唇部肌肉。他感觉到她的舌尖，像一只胆怯的蝴蝶，试探性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没有深入，只是一触即分。
那是一个邀请。
一个进入全新世界的、温柔的邀请。
他那颗被逻辑和秩序统治了太久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放弃了抵抗。他遵从了一种比理智更古老、更强大的本能，微微张开了嘴唇。
靡思的吻，终于变得深入。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柔软、温热、湿润……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的舌尖灵巧而温柔，带着一种引导的、教学般的耐心，在他的口腔里，描摹着每一寸陌生的角落。
这不是掠夺，也不是占有。
这是一次……给予。
她将一种他从未拥有过的、名为“温柔”的东西，通过这个吻，一点一滴地，注入到他干涸枯竭的灵魂深处。
他感觉到自己那座由冰雪和钢铁铸就的心灵壁垒，正在无声地、一寸寸地……融化。
他那只一直被动地被她握着的手，第一次，做出了回应。
他的手指，缓缓地、带着一丝颤抖，收紧了。他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力道，回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当她们的嘴唇终于分开时，一缕晶亮的、透明的津液，在两人之间，牵出了一道暧昧的银丝。
亨利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眼底那片亘古不变的、冰封的极地，已经彻底碎裂。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片废墟之上，悄然萌芽。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全新的、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的世界。
第一课，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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