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下坠没有尽头。
没有心灵巢穴那熟悉的、腐朽的哥特式建筑，也没有亨利那张英俊而充满掌控力的脸。靡思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白色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臭氧的混合气味，冰冷而无机质。
视野逐渐清晰。她正站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墙壁和地板都是柔和的彩虹色，但这种色彩非但没有带来童趣，反而像一层虚假的糖衣，包裹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一群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正在玩着积木和棋盘游戏，他们的动作安静、机械，脸上没有笑容。
这不是她的记忆。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缓步走来，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但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孩子。是年轻的马丁·布伦纳。
“一号。”布伦纳停在了一个穿着护工服的年轻男人面前。
靡思的视角猛地被拉近，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个被称为“一号”的青年融为一体。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那颗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亨利·克里尔。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布伦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像是在询问一件精密仪器的状态。
“很好，爸爸。”亨利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布伦纳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手轻轻放在亨利的肩膀上，那动作看似亲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力。“记住，亨利。秩序，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看看他们，”他示意着那些孩子，“他们需要你的引导，需要你为他们展示规则的力量。”
规则。 亨利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你们的规则。像笼子一样，把狮子和绵羊关在一起，然后告诉狮子，吃草才是最高尚的美德。多么可笑。
他的目光越过布伦纳的肩膀，落在了一个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女孩正独自坐着，她用念力笨拙地移动着一个木块，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是年幼的Eleven。
“她很有潜力，但还太脆弱。”布伦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需要一个榜样。”
“我会看好她的。”亨利的声音依旧平静。
是的，我会‘看好’她。 他的内心却在低语。我会让她看到，真正的力量，不是用来遵守你们那可悲的规则的。而是用来……打破它。
记忆的画面开始加速，场景在走廊、医务室和游戏房间之间飞速切换。靡思的意识被牢牢锁定在亨利的视角里，被迫见证着他如何一步步诱导那个孤独、渴望认同的小女孩。
他教她如何更精准地控制力量，用一个扭曲的硬币换取她的信任。他向她揭示“爸爸”的谎言，在她心中种下反抗的种子。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蜜的毒药，精准地刺向她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最终，场景定格在一间狭小的储藏室。
“他们伤害你，把你当成怪物。”亨利的声音温柔得像个兄长，他指了指自己后颈处一个微小的凸起，“就是这个东西，它也伤害我。它让我们变得虚弱。”
Eleven犹豫着，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帮我，我们就能一起离开这里。”亨利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我们可以自己制定规则。”
小女孩颤抖着伸出了手。
当那枚米粒大小的芯片被念力从亨利的皮下剥离出来，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时，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亨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磅礴的力量，如同沉睡了几个世纪的火山，在他的血管里苏醒、奔流。空气在他周围发出低沉的嗡鸣，灯光开始疯狂闪烁。他感受到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欢唱，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释放。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感觉。他不再是笼中的一号，他是神。
他睁开眼，看向门外冲进来的两名警卫。
他甚至没有动。
只是一个念头。
那两名警卫的身体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的玩偶，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猛地向内对折，然后被狠狠地掼在墙上，留下了两团模糊的血色印记。
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实验室。
亨利没有理会身后Eleven惊恐的抽泣，他迈出储藏室，步伐平稳，走向那片由尖叫、奔跑和绝望构成的混乱。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狂喜，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看， 他在心里对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说，这就是秩序。我所创造的，真正的秩序。
彩虹房间已经变成了地狱。
扭曲的尸体以一种怪诞的姿态散落在各处，彩虹色的墙壁被泼溅上了大片刺目的深红。亨利站在房间中央，身上纤尘不染，仿佛一位刚刚完成作品的艺术家。
Eleven从门后走出来，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泪水和鼻血混在一起，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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