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拾起了有些生疏的舞蹈基本功。不是为了跳得多美,而是为了找到那种在无声环境中,用身体极致表达情绪的方式。一个旋转中的踉跄,一次伸展时的凝滞,一个倒地后的挣扎起身……她反复练习,汗水浸透了练功服,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只为了捕捉到林晓从绝望到重生的过程中,那细微又震撼的肢体语言。
她甚至在家里尝试戴着专业的降噪耳塞生活,切身体会那种与世界隔着一层厚重玻璃的窒息感、孤独感,以及在这种极致寂静中,内心声音被无限放大的微妙变化。
沈聿珩偶尔会在深夜,透过书房连接主卧的监控(出于安全考虑安装,他极少查看),看到林星冉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着某个眼神,某个表情,某个手语动作,直到精疲力尽地倒在地毯上睡着。他没有打扰,只是吩咐陈恪,确保她每日的营养和健康,并默默扫清了一切可能干扰她准备工作的外部琐事。
两个月后,《无声之境》低调开机。
拍摄地点选在了一个远离城市喧嚣、带着几分旧工业气息的老城区。第一天进入片场,林星冉就感受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氛围。导演是国内以严厉、苛刻、追求极致真实感着称的文艺片大拿,张毅。他对演员的要求是出了名的高,尤其反感靠流量和资本塞进来的“花瓶”。
当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素颜、眼神沉静的林星冉出现在他面前时,张导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指了指化妆间:“去准备,第一场,林晓失聪后第一次试图与人交流,被误解后崩溃的那场戏。”
没有剧本围读,没有热身,直接上难度最高的情绪爆发戏之一。这无疑是一个下马威,一场针对她这个“关系户”的入学考试。
片场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都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看戏的紧张感。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咕,这个靠着沈总上位的林星冉,怕不是第一场戏就要被张导骂到当场哭出来。
林星冉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化妆间。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整个片场仿佛安静了一瞬。
她换上了林晓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麻木。但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在综艺里灵动狡黠,在红毯上平静坦荡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的、与世界隔绝的死寂。然而,在那片死寂的最深处,又仿佛有极其细微的、不甘的火星在艰难地闪烁。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表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侧着头,仿佛在努力捕捉一丝根本不存在的声响,整个人的状态,就已经无限接近于剧本里那个刚刚坠入无声深渊的林晓。
张导坐在监视器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Action!”
场记板敲下。
林星冉(林晓)踉跄着走出家门,她试图向路边一个卖早餐的大婶比划着询问时间。她的手指因为生疏和急切而显得有些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渴望被理解的恳求。
大婶显然看不懂手语,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嘴里嘟囔着:“走走走,神经病啊,比划什么呢!”
就是这一句无心却伤人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晓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没有立刻崩溃大哭,而是猛地僵在了原地。
镜头推进,给了林星冉的面部一个特写。
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那里面残存的最后一点微光,仿佛被这句话彻底吹灭了。空洞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然后是巨大的委屈和痛苦如同潮水般迅速涌上,让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蓄满了泪水。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那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剧烈的,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抑制的寒意和绝望。她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大婶背影,又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嘈杂却与她无关的世界,眼神里的痛苦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痛苦都感觉不到的麻木所取代。
她缓缓地、一点点地蹲了下去,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整个动作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后的、无声的坍塌。
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一声哭嚎。
但那种从指尖到发梢都在颤抖的绝望,那种连哭泣都被剥夺的悲恸,那种灵魂被抽空后的死寂……却透过镜头,无比精准、无比猛烈地击中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片场一片死寂。
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工作人员,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几个情感细腻的女孩子甚至已经红了眼眶。
张导紧紧盯着监视器里那个蜷缩成一团、仿佛要与冰冷地面融为一体的身影,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原本严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惊艳和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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