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一个带着宽檐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灰衣人独自坐着，面前只放了一碗粗茶。斗笠的阴影下，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官道上往来的车马行人，耳朵却微微动着，捕捉着茶棚里所有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王家沟那‘雪缎’，如今在府城都抢疯了！锦华轩的刘掌柜，靠着这个，把对面‘云锦坊’的生意都压下去大半！”一个行商模样的胖子唾沫横飞地说着。
“何止府城！听说有南边的豪商都派人来打听了！那布是真邪乎，看着像缎子，摸着像暖玉，冬天贴身穿着，据说跟揣个小火炉似的！”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道。
“嗨，还不是人家王相公脑子活络？愣是把个破织机改得神乎其神！还有那棉花，叫啥…‘雪顶棉’？说是只有他们王家沟后山那片向阳坡种的最好！别的地方移栽了，结的桃又小绒又短！”一个老农模样的咂巴着嘴，语气里满是羡慕。
“可不是！我有个表亲在王家沟当庄户，说今年王家给的棉种钱，比往年高三成！还签了文书，收的棉桃只准卖给王家！啧啧，这王家，怕是要成咱们县里的这个了！”胖子竖起大拇指。
斗笠下的灰衣人，端起粗瓷碗，借着喝茶的动作，斗笠阴影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这些市井传言，印证了他们探听到的消息。王家靠着那布和那棉花，正在快速聚拢财富和影响力。而这一切的核心，就是那个曾经被当成傻子的王明柱，和他那些神乎其技的“巧思”。
灰衣人放下茶碗，丢下几枚铜钱，起身压了压斗笠，牵起旁边拴着的一匹不起眼的驽马，混入了官道上的人流，方向却是朝着王家沟外围一处不起眼的岔路。他需要将这里的见闻，尽快传给更上面的人。
与此同时，王家沟后山那片向阳坡的边缘密林中。一道青色身影如同融入环境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伏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横枝上。正是苏静蓉。她脸上蒙着纱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古井寒潭的眸子，透过枝叶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下方那片郁郁葱葱、点缀着雪白棉桃的棉田，以及棉田外围几条隐秘的小径。
她在这里已经潜伏了大半个时辰，呼吸悠长缓慢，身体纹丝不动，仿佛与树干融为了一体。阳光穿过枝叶，在她青色的劲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棉田里，芸娘正带着翠儿和几个手脚麻利的仆妇，仔细查看着棉桃的长势，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脸上带着丰收在望的喜悦。她们完全没察觉到，头顶的密林深处，有一双眼睛正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守护着这片希望的田野。
苏静蓉的目光扫过棉田外围那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几天前，林红缨带人在这里发现了一些极其轻微、不属于庄户的陌生脚印，还有几处被踩断的草茎，断口很新。痕迹指向的方向，是更深处人迹罕至的山坳。
她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发现报给了周婉娘和林红缨。今日亲自来此蹲守，就是想看看，那些窥伺的眼睛，是否还会出现。万毒窟的毒蛇暂时蛰伏了，但贪婪的鬣狗，未必只有一家。王家这块越来越肥的肉，足以引来更多的觊觎。她如同最沉静的磐石，耐心地等待着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守护着这片阳光下正孕育着财富与希望的雪白棉桃，也守护着庄子里那个正在艰难恢复的“傻子”，以及他身边那些用温暖一点点融化冰封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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