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的京城，年味儿依旧浓郁，街巷间走亲访友的人流络绎不绝。王府却比前一日清静了不少，大门虽依旧敞开迎客，但多是些礼节性的投帖问候，无需王大柱与周婉娘亲自出面应付。
得了空闲，王大柱便依着昨日的念头，去了秋菊与梅香的药庐。
药庐设在宅院东侧一处僻静小院，推开院门，一股混合着草药清香和淡淡苦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院内廊下晾晒着各种药材，秋菊带来的那几盆特殊药草被小心地安置在向阳的暖阁内，由专人看管。此刻，梅香正坐在小凳上，仔细地分拣着刚送来的药材，她的丫鬟小药则在一旁帮着记录。秋菊则站在药碾前，不紧不慢地碾磨着某种干枯的根茎，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身旁站着的是她从南边带来的、话不多却手脚麻利的丫鬟小蛊。
“相公。”见王大柱进来，两女停下手中的活计。梅香起身相迎，秋菊也抬眼望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似在观察他的气色。
“不必多礼。”王大柱摆摆手，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昨日你们说的新方子，可有眉目了？”
梅香看向秋菊，秋菊放下药碾，用一块湿布擦了擦手，声音平缓地说道：“我与六妹商讨过，相公内力受损，根源在于经脉曾受剧烈冲击，虽有冰魄草等物温养，但恢复缓慢。常规补益之药，药力难以直达病灶，反而可能虚不受补。”
王大柱点点头，这道理他大致明白，就像现代医学里某些深层损伤，表面治疗往往效果不佳。
梅香接口道：“五姐的意思是，或许可以尝试‘引’而非‘补’。她带来的‘赤炎露’性烈，本有灼伤经脉之险，但若能以药性温和却善于渗透的‘雪蚕衣’为引，包裹其烈性，或可尝试引导药力温和刺激受损的经脉节点，激发其自身活力。”她说着，拿起桌上一个玉盒，里面是几片近乎透明、薄如蝉翼的干枯物体，这便是珍贵的“雪蚕衣”。
“此法有些凶险，关键在于药力平衡和渗透的掌控。”秋菊补充道，眼神中带着询问，“相公可愿一试？”
王大柱看着两位娘子认真的神情，心中权衡。他深知秋菊用毒用药手段诡奇，梅香医术扎实稳重，两人联手，风险应当可控。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对恢复力量有着渴望。在这时代，个人武力有时是最后的保障。
“我相信你们。”王大柱最终点头，“需要我如何配合？”
见他没有丝毫犹豫，梅香松了口气，秋菊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请相公移步内间，褪去上衣，平躺于榻上。”梅香指引道。
内间布置简洁，一张窄榻，旁边放着炭盆，保持室内温暖。王大柱依言躺下。梅香先是以银针刺穴，手法精准地封住他几处主要经脉，解释道：“此为防止药力失控，冲击心脉。”
接着，秋菊取来一个瓷瓶，倒出些许赤红色的粘稠液滴，小心地滴在那些薄如蝉翼的雪蚕衣上。说也奇怪，那炽烈的赤炎露触及雪蚕衣，竟像是被包裹住，躁动的药性渐渐平息，只散发出温和的热意。
秋菊用特制的玉片，将浸染了药液的雪蚕衣轻轻敷在王大柱胸前、后背几处关键的穴位上。初时只觉得一片清凉，随即，一股温和却持续的热流便开始透过皮肤，缓缓向经脉深处渗透。这种感觉颇为奇异，像是冬日里泡在温泉中，暖意丝丝缕缕地钻入骨髓，偶有一两处穴位传来轻微的酸胀感，但并不难受。
王大柱闭上眼，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他能察觉到，那些往日里有些滞涩、仿佛蒙尘的经脉，在这股温和药力的刺激下，似乎开始微微“苏醒”，内息虽然依旧微弱，却比往日活跃了一丝。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秋菊和梅香一直守在旁边，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不时低声交流两句。
起掉药衣，梅香又为王大柱行针一遍，疏通气血。王大柱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精神也比之前健旺了些，虽然内力并未立刻恢复多少，但那种沉疴渐去的感觉十分明显。
“感觉如何？”梅香关切地问。
“很好，浑身暖透，似乎松快了不少。”王大柱由衷赞道，“辛苦你们了。”
“此法初试有效，但需循序渐进，每隔五日一次，不可贪功冒进。”秋菊一边收拾器具，一边叮嘱。
“我记下了。”王大柱应道。正说着话，忽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林红缨略显高昂的嗓音：“相公！相公在里头吗？”
话音未落，林红缨已掀帘进来，她一身劲装，额角带着细汗，像是刚活动过。“可找着你了！刚得到消息，咱们布行送往城西李御史府上的年礼，连人带车在回来的路上被几个泼皮拦了，索要‘年敬’，赵干带着人正僵持着呢！”
王大柱眉头一皱。年初二就遇上这种事，绝非偶然。李御史是清流，王家与之交往是正常年节往来，但这批年礼价值不菲，被盯上也不意外。
“人没事吧？”他一边快速穿好外袍，一边问。
“人没事，赵干机灵，没直接动手，派人回来报信了。”林红缨摩拳擦掌，“让我带几个护院过去，保管把那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揍得满地找牙！”
“且慢。”王大柱沉吟道，“大过年的，动武终究不美，而且……”他看向林红缨，“红缨，你觉不觉得，这事有点巧？我们刚在京城立足，就有人敢拦御史府年礼的车？”
林红缨一愣，她性子直，先前光想着揍人出气，没细想。“你是说……有人指使？”
“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王大柱眼神微冷，“我去看看。红缨，你跟我一起，带上家伙，但没我示意，先别动手。静蓉呢？”他转向梅香和秋菊。
梅香忙道：“四姐一早便出去了，说是采买些东西，尚未回来。”
王大柱点点头：“无妨。我们走。”
他带着林红缨快步出了药庐，点了四名精干护院，一行人骑马朝着事发地点赶去。王大柱心中盘算，这或许不只是简单的勒索，更像是有人想看看他王家的反应和底气。这京城的水，果然深得很。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心中定了几分。无论是商战还是这种暗地里的较量，他都必须应对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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