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岭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像冤魂凝结的裹尸布缠绕着参天古木。韩锋背靠着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树，粗重地喘息着，手中的“启明一式”步枪枪口还冒着硝烟。他身边，只剩下不到十名士兵，个个带伤，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疲惫。那名向导早已不知所踪，恐怕已成了这密林的养料。
“千总……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脸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士兵声音颤抖地问。就在半刻钟前，他们撤退的路上，一个黑影如同猿猴般从树冠扑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匕首的寒光一闪，两名殿后的士兵就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了。韩锋反应极快，抬手一枪，似乎打中了什么，但那黑影只是踉跄一下，便消失在浓雾中，只留下一串殷红的血滴和几声似嘲似讽的鸟鸣口哨。
“是‘守山人’……”韩锋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声音沙哑，“都打起精神！背靠背，慢慢往外挪！谁掉队，老子毙了他！”
他心中一片冰凉。这次行动彻底失败了。不仅没能摸清“守山人”的底细，反而损兵折将，连对手的正面都没见到。这种仗，他从来没打过。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露出了一片林间空地。空地上，赫然立着几根剥了皮的木桩，木桩顶端，摆放着几颗早已腐烂、被鸟啄食得面目全非的人头！在人头下方，散落着一些生锈的日式步枪零件和破碎的浪人服饰！
韩锋瞳孔一缩！那是……日本浪人的残骸？！看那腐烂程度，至少死了几个月了！
“守山人”杀了日本浪人？他们不是一伙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阵更加清晰、带着某种韵律的鸟鸣口哨声从空地对面传来。雾气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用靛蓝染就、绣着诡异白色纹路土布短褂的男人，身形精悍，脸上涂着几道赭石色的油彩，看不清具体容貌，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他腰间挂着一把弯刀，手中把玩着几枚熟悉的菱形飞镖。
飞鸟！
韩锋心脏狂跳，立刻举枪瞄准：“不许动！”
那男人——飞鸟，或者说“守山人”——似乎毫不在意黑洞洞的枪口。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韩锋等人，最后落在那些日本浪人的残骸上，用带着浓重滇南口音的官话，生硬地开口：
“外面的……朝廷鹰犬……听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雾气，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鬼哭岭……是我们的地盘……日本人……进来……死了。你们……进来……也会死。”
他顿了顿，举起一枚飞镖，对着韩锋的方向晃了晃。
“回去……告诉……紫禁城里……那个小娃娃皇帝……”
韩锋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
“……他的‘铁牛’……他的‘青霉素’……有点意思。”飞鸟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但……玩火……会烧身。”
“守山人……不喜外人。更不喜……引狼入室。”
“这次……是警告。下次……”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让所有士兵都打了个寒颤。
说完，他不再理会韩锋等人，转身，如同融入雾气一般，几步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只留下那诡异的鸟鸣口哨声，久久回荡。
韩锋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缓缓放下枪，看着那片空地和人头桩，又看了看飞鸟消失的方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撤……快撤！”
……
养心殿内，炭火依旧。溥仪看着韩锋等人拼死带回的详细报告，小小的手指紧紧攥着报告边缘，指节泛白。
飞鸟亲自现身！
“守山人”杀了日本浪人！
警告……玩火会烧身……引狼入室……
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飞鸟，或者说“守山人”，他们的立场似乎并非敌人，但也绝非朋友。他们像一群游离于规则之外的观察者，或者说……裁判？他们在评判自己的行为？
“不喜引狼入室……”溥仪喃喃自语，是在指自己与德国人的技术合作？还是指其他？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这种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存在，比明面上的敌人更让人头疼。
“皇上，滇南之事……”小德张小心翼翼地问道。
“暂时搁置。”溥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传令给云贵总督，加强对边境的管控，暂时不要主动进入‘守山人’的地盘。另外，给韩锋及其部下记功，厚恤阵亡将士。”
现在，还不是与这群神秘人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帝国的重心，必须放在更紧迫的事情上。
他将目光投向另一份奏章——那是关于“装甲汽车”量产遇到瓶颈的报告。由于对重量和速度的极致追求，传动系统和悬挂系统在测试中频频出现故障。
“告诉赵铁柱，”溥仪沉声道，“不要一味求快求轻。可靠性是第一位的！让他集中精力，先解决传动系统的过热和断裂问题！需要什么材料，让鞍山那边优先供应！”
科技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但他没有退路。
青霉素带来的金色洪流，暂时缓解了财政的饥渴，但也引来了更多的窥探。德国的技师团即将抵达，他们带来的究竟是技术甘霖，还是新的危机？而西南群山之中，那若隐若现的“守山人”，他们的警告，又会给帝国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变数？
溥仪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看着那被层层迷雾标注的西南角落，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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