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楚云飞喝了口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开局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团座,”方立功压低了些声音,身体微微前倾,“您昨天……真是神了!一炮定乾坤啊!现在全团上下,都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云飞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反而问道:“立功兄,团里最近的军需补给情况怎么样?尤其是各营的弹药储备和士兵的军饷,你给我详细说说。”
方立功愣了一下,没想到团座醒来后不先庆功,反而关心起这些琐碎的庶务。但他还是立刻回答道:“禀团座,军需……一直比较紧张。上个月的补给被师部克扣了不少,弹药储备只达到定额的七成。军饷更是拖欠了快两个月了,士兵们私下里怨言不小……”
楚云飞一边听,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些情况,在他的“记忆”里都有,但听方立功亲口说出来,感受更加真切。**腐败,掣肘,这就是国民党军队的顽疾。** 他心里冷笑。
“钱伯钧的一营,情况如何?”他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一营?”方立功推了推眼镜,“钱营长那边……倒是没听他说有什么特别困难。他那人,您知道的,路子广,或许……或许自己能想办法解决一部分吧。”他的语气有些含糊,似乎不愿多谈。
**路子广?** 楚云飞心里冷哼一声,恐怕是跟日本人或者黑市的路子广吧。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这点记在心里。
吃完简单的早饭,楚云飞在方立功和孙铭的陪同下,开始正式巡视营地。他没有走马观花,而是深入到士兵的营房、训练场、甚至炊事班。
营房里光线昏暗,一股汗味、脚臭味和霉味混合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楚云飞差点闭过气去。通铺上的被褥大多破旧不堪,有些甚至露出了发黑的棉絮。他看着那些年纪不大、却面带菜色的士兵,看着他们身上打满补丁的军装,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就是他的兵?这就是要在战场上和武装到牙齿的日军拼命的战士?
在一个连队的训练场,他停下脚步,看士兵们练习刺杀。动作僵硬,有气无力,更像是应付差事。负责训练的军官看到他,连忙跑过来敬礼,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楚云飞没有理会那军官,径直走到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瘦得像根麻杆的小兵面前。小兵吓得脸都白了,握着步枪的手都在抖。
“怕吗?”楚云飞问,声音不高。
小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楚云飞拿起他手中的步枪,是老旧的“汉阳造”,枪托上满是划痕,枪膛里似乎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污垢。他掂了掂,这玩意儿比他在博物馆里摸过的模型要沉得多,也粗糙得多。
“枪都擦不干净,怎么打鬼子?”楚云飞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扫过那个负责训练的军官和周围所有的士兵,“指望这东西自己蹦出子弹,咬死日本人吗?”
那军官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楚云飞将步枪塞回那小兵手里,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那肩膀硌得他手疼。“光怕没用。把力气用在训练上,把本事练好了,活下来的机会才大。”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以后,谁的枪再擦不干净,训练再偷奸耍滑,饿一天肚子!”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的军官和士兵。
巡视一圈下来,楚云飞的心情更加沉重。358团看似兵强马壮,装备在二战区也算不错,但内里的问题太多了:士气低落、训练废弛、后勤匮乏、军官腐败……简直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这他妈哪是团长,这是高级保姆!** 他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回到团部,他立刻对方立功说:“把最近半年团里的所有往来文书、军需账目、人事档案,全部给我搬来。”
方立功吃了一惊:“团座,您这是……?”
“熟悉情况。”楚云飞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尤其是……关于一营和钱伯钧的所有记录。”
方立功看着楚云飞那深邃而冰冷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凛,不敢再多问,立刻转身去安排。
当那厚厚几摞散发着墨味和灰尘味的文件被搬进指挥部时,楚云飞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掌握这一切。他需要从这些冰冷的文字和数字里,找到整肃部队、巩固权力的突破口,更需要找到……处置钱伯钧的确凿证据,或者,制造证据的契机。
他坐在那张硬木椅子上,揉了揉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翻开了第一本卷宗。
窗外,天色湛蓝,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而指挥部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楚云飞越来越凝重的呼吸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钱伯钧,以及这358团里所有潜藏的魑魅魍魉,似乎都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指挥部深处的、冰冷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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