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伯钧被拖出去时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水渍，不知是打翻的茶水，还是他失禁的尿液。那刺鼻的腥臊味混杂着会议室里未散的烟草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萦绕在每一个军官的鼻尖，也萦绕在他们心头。
没有人说话。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然传来的、似乎也变得遥远了的操练口号。军官们如同被冻住的鹌鹑，僵在各自的座位上，目光躲闪着，不敢与主位上的楚云飞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后怕，还有一种被彻底震慑后的茫然。
楚云飞依旧坐在那里，身姿笔挺，面容平静。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任由这死寂和压力发酵，像一块巨大的磨盘，碾压着每个人的神经。他需要让这些人彻底记住今天，记住背叛的下场，记住谁才是这358团说一不二的主宰。
他端起面前那个粗瓷茶杯，杯壁还残留着一点温乎气。他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茶水苦涩，带着劣质茶叶特有的土腥味，划过喉咙，却让他因刚才雷霆手段而微微躁动的心绪平复了几分。
**杀鸡儆猴……这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 他心里默道，**只是这猴群，似乎吓得不轻。**
终于，他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接触，发出“磕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让不少军官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都哑巴了？”楚云飞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军官们浑身一紧，目光终于汇聚过来，带着惶恐和不安。
“一个钱伯钧，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楚云飞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还是说，你们当中，还有人心里有鬼，怕成为下一个钱伯钧？”
“卑职不敢！”
“团座明鉴！”
“我等对团座，对358团忠心耿耿！”
一时间，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杂乱的表忠心之声，带着急切和惶恐。
楚云飞抬起手，虚压了一下，声音立刻平息下去。
“有没有鬼，自己心里清楚。”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我楚云飞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但从今天起，从此刻起，谁要是再敢阳奉阴违，吃里扒外，克扣军饷，倒卖物资，或者跟日本人不清不楚……”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一股铁血杀伐之气：
“钱伯钧的下场，就是他的榜样！我不管他背后站着谁，有什么靠山！在358团，在这晋西北，我说了算！”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霸道，强势，不容置疑！但这霸道，在此刻这肃杀的氛围里，却奇异地带给了一些人一种安全感——一个足够强硬的首领，在乱世中往往意味着生存的保障。
“现在，”楚云飞语气放缓，但压力并未减少，“所有人，操场集合。”
……
初春的晋西北，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像无形的刀子，刮过空旷的操练场。尘土被风卷起，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358团全体官兵，除了必要的岗哨，近两千号人，黑压压地站在操场上，鸦雀无声。他们刚刚经历了内部的地震，钱伯钧被以通敌罪拿下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全团。此刻，所有人都心中惴惴，不知道这位刚刚展现了铁腕手段的团长，接下来要做什么。
楚云飞站在一个临时用弹药箱搭起的简易台子上，军大衣的下摆在寒风中微微拂动。他没有戴军帽，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如渊。方立功、孙铭等团部主要军官，肃立在他身后。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粗糙、带着菜色和迷茫的脸庞。他们穿着破旧的军装，握着老旧的步枪，在寒风中微微发抖。这就是他的兵，他未来赖以生存和改变历史的根基。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土味的空气，拿起一个铁皮喇叭，开口了。声音透过喇叭，显得有些失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空。
“弟兄们！”
声音传出，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在打鼓，在害怕！”楚云飞开门见山，没有一句废话，“害怕什么？害怕被牵连？害怕下一个被拿下的，就是自己？”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士兵低下了头。
“我告诉你们，不用怕！”楚云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只要你们行的端，坐得正，只要你们心里装着的是打鬼子，保家乡，我楚云飞，就是你们最大的靠山！”
他目光扫过全场，继续道：“但是，像钱伯钧那种吃里扒外、勾结日本人、喝兵血、卖弟兄的王八蛋，有一个，我抓一个！有一双，我抓一双！绝不容情！”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凛然的杀气，让台下的士兵们精神一振。当兵的最恨什么？最恨的就是克扣军饷、欺压士兵、贪生怕死的长官！楚云飞这话，算是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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