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北的春日，风里总算带了点暖意，吹在脸上不再像刀子刮。可358团驻地这间充当临时会议室的土坯房里，气氛却比三九寒冬还要凝重几分。墙上那张被红蓝铅笔划得密密麻麻的地图，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桌上，摊开放着“谛听”送回的、关于日军毒气弹和所谓“医学专家”的情报摘要，薄薄的几张纸，却散发着比硝烟更刺鼻的死亡气息。
楚云飞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正在操练的士兵。那些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影，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喊着整齐的口号。他们还不知道，下一次战斗，他们可能要面对的不是子弹和刺刀，而是无形无味、却能烂肺蚀骨的毒烟。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屋子里仅有的几个人——方立功，孙铭，还有被特意叫来的王承柱。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都清楚了？”楚云飞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方立功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忧虑：“团座，如果情报属实，日军下次进攻必然会使用毒气。我们没有防毒面具，没有专业的防化训练，甚至……连懂得应对毒气的军医都没有。一旦……”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那将是单方面的屠杀，是比杨家洼血战惨烈十倍的结局。
王承柱黑着脸，拳头攥得咯咯响：“狗日的小鬼子！尽玩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团座，咱们就不能先下手为强，端了那个狗屁仓库？”
孙铭立刻摇头，声音冰冷：“三号仓库戒备森严，位于日军腹地，强攻等于送死。‘谛听’能传回消息已是万幸。”
“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鬼子用毒气熏我们？”王承柱梗着脖子，额头上青筋暴起。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装备，没有知识，空有一腔血勇，在现代化的杀人武器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楚云飞走到桌边，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份情报上，点在那“芥子气”和“医学专家”的字眼上。
“我们缺的，不止是防毒面具。”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自省，“我们缺能看懂鬼子密码的电讯人才，缺能修理、改进枪炮的工程师，缺懂得现代医疗、能应对各种伤情的医生，甚至……缺能教士兵们识字、明白为何而战的教员！”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炬，扫过众人惊愕的脸：“我们这支队伍，不能永远只靠不怕死！鬼子的枪炮比我们好，训练比我们足，现在连这种灭绝人性的武器都用上了！我们如果还是只满足于抡大刀片、靠一股子血气往前冲，迟早会被淘汰，会被杀光！”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几张情报纸都跳了起来：“我们要改变！要从根子上改变！而这改变，需要人！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方立功被楚云飞这突如其来的、超越眼前危机的话语震住了，他喃喃道：“团座……您的意思是？”
“招人！”楚云飞斩钉截铁，“以我们358团的名义，不，就以我楚云飞个人的名义！发布招贤榜！招揽所有愿意抗日的流亡学生、技术人员、医生、教员！不管他是什么出身，不管他来自哪里，只要他有真才实学，愿意为抗战出力，我楚云飞这里，就给他一碗饭吃，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平台！”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广袤的、被日军占领的区域：“北平、天津、南京、上海……多少高校学府，多少工厂医院毁于战火，多少人才流离失所！他们中有的人去了重庆，有的人去了延安，但肯定还有更多的人，散落在沦陷区，或者躲在租界里报国无门！我们要把他们找出来，请过来！”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自顾尚且不暇，还要大张旗鼓地去“招贤”？
王承柱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团座……这……这能行吗？那些读书人，细皮嫩肉的，能吃得下咱这儿的苦？再说，咱这穷乡僻壤的，人家肯来吗？”
“不肯来，我们就创造条件让他们肯来！”楚云飞眼神锐利，“没有教室，我们盖！没有设备，我们想办法买，自己造！没有安全的环境……我们就用我们的枪，给他们打出一个能安心做学问、搞研究的环境！”
他看向方立功：“立功兄，你立刻着手，草拟一份招贤榜文。言辞要恳切，要写明我们的困境和渴望，更要写明我们抗日的决心和给予的承诺！不仅要发往第二战区，还要想办法，通过秘密渠道，送往北平、天津甚至上海！”
他又看向孙铭：“孙铭，你的‘谛听’，除了搜集军事情报，还要留意这方面的人才信息。哪些教授还在北平？哪些工程师困在天津租界？哪些医科学生流亡到了河南？我要名单，越详细越好！”
最后，他看向王承柱：“柱子，你炮打得好，是因为我教了你数学。可这远远不够。我们需要真正懂冶金、懂化工、懂机械的人，来帮我们造出更好的枪，更准的炮，甚至……将来能对付鬼子毒气的东西！这些人，比黄金还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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