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剩下的水慢慢喝完,然后把空碗递还给老周头,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带着满足笑容的脸,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再做任何评价。
但那一瞬间,他紧绷的嘴角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丁点。他眼中深藏的、如同背负着整个太行山般的沉重,仿佛也被这碗温水,稀释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身影融入营地的夜色中。
老周头捧着那只空碗,看着团座离去的背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他觉得,今晚这碗水,送得值。
楚云飞回到团部,屋内只有一盏孤灯,映照着墙上巨大的地图和桌上堆积的文电。外面的喧嚣和“家”的味道被隔绝,这里依旧是冰冷的指挥中枢,是风暴来临前的决策中心。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代表着日军集结方向的蓝色箭头,目光最终落在代表己方根据地的红色区域上。
这片红色,依然被大片刺眼的蓝色和错综复杂的灰色所包围,看似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吞噬。
但此刻,他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只粗陶碗残留的暖意,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营房里那些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话。
他缓缓闭上眼睛。
根基,在扎下。
人心,在凝聚。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东西。这,就是支撑他与藤原信、与即将到来的“秋风”血战到底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力量。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他拿起笔,开始批阅桌上那些关乎生死存亡的电文和报告。
窗外的晋西北夜空,星子稀疏,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哨兵偶尔传来的、压低了的喝问声,提醒着人们,这短暂的、充满“家”的味道的宁静,是何等的珍贵与脆弱。
而在这片宁静之下,藤原信编织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关于“人”的调查,已经开始反馈回一些零碎的、却可能致命的线索。
楚云飞搁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家”的温暖,需要最冰冷的钢铁和最滚烫的鲜血,去扞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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