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呼吸如游丝般绵长,仿佛与天地间的某种韵律悄然同步。识海深处,那座漆黑的命枢虚影静静矗立,宛如亘古不灭的碑石,冷峻、沉默,却又蕴含着足以撕裂命运的力量。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悬于断剑剑尖,尚未坠落,却已引动神魂震颤。
他能感觉到,那不是普通的水珠,而是**执念的凝结**,是情之一字在灵魂最深处投下的倒影。
神戒第二道命纹在他指尖流转着深蓝光晕,如同潮汐起伏,每一次明灭都牵动心脉,仿佛在回应他内心深处那一缕难以割舍的牵挂——玄璃。
那个名字,像是一根细线,缠绕在他命轮初启的每一道纹路上。
“玄璃……”他在心中默念,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识海中激起层层涟漪。
忽然,幻象浮现。
不是战场,不是血云,也不是那远古钟声回荡的虚无碑前。而是一片雪原,银装素裹,天地澄澈。风不大,却带着刺骨寒意,卷起细碎雪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她站在雪中,白衣胜雪,长发如瀑,眸光清澈如初春融冰。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的地方——归墟之外,极北之境。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清冷,却不失温柔,像是月光洒在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叶尘心头一紧。这不是记忆,而是**心魔所化**,是炼心之火点燃前的最后一道试炼——由执念孕育而出的幻象。
“你是谁?”他低声问,语气平静,可掌心已渗出冷汗。
“我是玄璃。”她望着他,目光穿透虚空,“也是你心中放不下的那个人。”
“你不是她。”叶尘缓缓睁眼,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真正的玄璃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她知道,我为何而来。”
幻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那你来做什么?为了揭开神戒的秘密?为了踏上命轮之路?还是……为了确认我对你的感情,是否真实?”
叶尘沉默。
这正是他心底最深的疑问。自那滴断缘之泪落下之后,他对她的感情便再难纯粹。他曾以为那是爱,可如今才明白,或许那只是一段宿命轮回中的重演。她是等“他”,而非等“我”。
“你说过,你在等一个人。”叶尘盯着她的眼睛,“可那个人,是我吗?还是……那个手持断缘、战死于虚无碑前的‘他’?”
幻象轻轻抬手,一片雪花落在她指尖,瞬间融化。
“若我说,我在等的从来都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呢?”她轻声道,“我在等的,是一个愿意为情赴死,却仍选择前行的人;是一个明知命运不可违逆,却偏要逆天改命的傻子。”
叶尘心头剧震。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插入了他心锁的缝隙。
“所以……你不关心他是谁,只关心他能否点燃炼心之火?”
“情之一字,最怕执,也最忌空。”玄璃的幻影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踏在雪地上,却没有留下脚印,“若你因怀疑而退缩,那便从未真正拥有过它。若你因恐惧而逃避,那这团火,永远无法燃起。”
叶尘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曾斩妖除魔,破阵夺宝,一路披荆斩棘,从凡尘少年走到今日之境。可此刻,面对这一抹虚影,竟觉无力。
因为他害怕。
怕自己付出一切后才发现,那一切不过是前世残梦的余烬;怕自己燃烧心魂换来的答案,只是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
“如果我点燃心火,烧掉对你的执念……”他声音沙哑,“我会变成什么?”
“你会成为你自己。”幻象伸出手,指尖轻触他的眉心,那一瞬,万般记忆奔涌而来——
归墟门前,她为他挡下致命一击,鲜血染红白衣;
幽冥渊底,她以魂为引,助他唤醒神戒本源;
断缘剑断裂之时,她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泪,竟与今日识海中命枢上的泪珠,一模一样……
画面戛然而止。
“这些,都是真的。”幻象低语,“哪怕它们注定走向毁灭,哪怕结局早已注定,可那一刻的心动、痛楚、不舍与决然,从未虚假。”
叶尘猛地抬头,眼中已有血丝。
“可若这一切,只是轮回的重复呢?若我所做的,不过是另一个‘我’未完成的宿命呢?”
“那就再做一次。”幻象微笑,身影开始淡去,“哪怕重复千次万次,只要这一次,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那它就是新的开始。”
风骤起,雪飞扬。
幻象消散,唯余一句呢喃,飘入识海深处:
“点燃它吧……用你对我的执念,点燃炼心之火。”
寂静。
叶尘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良久,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凝聚一丝神魂之力,轻轻点向心口。
“你说得对……炼心,不是斩情,而是直面情。”
他闭上双眼,不再逃避。
脑海中,浮现出玄璃的身影——不是幻象,不是记忆,而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投影**。她笑时如春风拂面,怒时似雷霆压顶,悲时静默如深渊,可无论何时,她的眼中总有那么一丝藏不住的担忧,只为他一人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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