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枫刚转过街角,手里的菜篮还沾着活鱼的水汽,身后忽然飘来两道极轻的声音,像被风裹着的棉絮,稍不留意就会散了:“公、公子……请留步?”
他脚步微顿,回头时,只见巷口的老槐树下缩着两个女子。一个二十岁上下,青布裙的裙摆沾了点泥,却捋得整整齐齐;另一个十八九岁,双丫髻上别着的素绢花有些发皱,双手紧紧攥着菜篮的提手,指节都泛了白。两人没敢靠近,只隔着三四步远,目光黏在他的发色上,又飞快地移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见易枫回头,年纪小些的女子咬了咬唇,又往四周扫了一圈——早市的人都围着摊位讨价还价,没人注意这边,她才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风里:“您……您是易公子吧?”
易枫望着两张略显陌生的脸,眉头微蹙。他记性能跟上战场的兵戈调度,却记不清浣衣院那片哭喊里的每张脸,只觉得这两人的眼神里,藏着几分熟悉的恳切。
年纪稍长的女子见他没应声,指尖悄悄掐了掐同伴的手,自己往前挪了半步,声音轻得像叹息:“公子莫怪,我们知道……当年的事,您未必记得。可您的发色、您的样子,我们一直没忘——我们是上京会宁府,您从……从那院里救出来的人。”
“那院里”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像一粒石子落进易枫心里。他瞬间想起那年寒冬,会宁府的雪冻得能裂开鞋底,浣衣院的铁栏杆上挂着冰碴,无数女子缩在里面,连哭都不敢大声。他率易军破城时,第一个踹开的就是那扇木门,火光里,满是颤抖的手和睁得通红的眼——只是当时人太多,他只能让人先递棉袍、送热汤,根本来不及记清每张脸。
“是……是那年雪天,您让士兵给我裹了件带血的棉袍,还塞了块冻硬的饼子。”年纪小的女子终于敢多说一句,声音却还发着颤,眼睛飞快地瞟着路过的行人,“我叫林阿翠,她是我表姐苏婉儿。我们当时怕极了,以为活不成了,是您说……会送我们回家。”
苏婉儿连忙点头,手还在无意识地攥着菜篮边,像是在攥着当年那点希望:“我们原以为是安慰话,没想到易军真的派了人护送,一路护到忠州。我爹娘早年就在这做买卖,失散了三年,回来后找了半年才找着。阿翠没家人,就跟着我过。”
易枫这才恍然,看向两人的目光软了些,也刻意放低了声音:“能平安回家,就好。在忠州,过得还稳当?”
“稳当!”林阿翠忙答,却还是没敢抬高声音,“表姐夫做木工,我帮人缝补衣裳,够吃够穿。就是……”她顿了顿,飞快地看了眼苏婉儿,“就是总想着,得谢谢您,却一直没机会。”
苏婉儿这时从菜篮底摸出一小把荠菜,菜叶上还沾着泥,她用衣角擦了擦,才快步递过来,手伸到一半又停了停,像是怕唐突:“这是今早刚挖的,嫩。您家若是有女眷,煮个豆腐汤正好……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易枫看着那把裹着暖意的荠菜,接过时动作也放轻了:“多谢。不必客气。”
“您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林阿翠急了点,声音稍高了些,又立刻捂住嘴,看了眼周围才小声道,“若是您在这有什么需要……我们就住在前面巷子里,您让人捎个信就成,别让您家眷知道我们的过去就好。”
易枫点头应下,又叮嘱了句“注意安全”,见日头渐高,怕邢秉懿等急了,才提着菜篮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时,见两人还站在槐树下,望着他的方向,却没敢再往前,只轻轻挥了挥手。
身后的士兵跟上来,也放低了声音:“将军,她们……”
“是故人。”易枫的声音里带着点暖意,指尖触到荠菜的嫩茎,“能让她们藏着过去,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好。”阳光穿过树叶,落在菜篮上,鲜鱼的腥气、荠菜的清味混在一起,倒比战场上的硝烟,更让人觉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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