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又或许是佛光的刺激，孙悟空眼皮颤动的幅度加大了些。那沙哑的呻吟变成了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困兽的低吼，又夹杂着几个破碎的音节：“……毁……杀……疼……”
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挣扎，固定手臂的木板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陈默不敢大意，一边持续渡入温和的佛力稳定其心神，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任何变化。
挣扎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孙悟空似乎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一点气力，身体缓缓放松下去，呼吸重新变得沉重，眉头却依旧紧锁着。但他并没有完全沉回之前的深度昏迷，而是陷入了一种更浅的、不安的睡眠状态，偶尔还会有细微的、无意识的动作和呓语。
这已是巨大的进步！
陈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如释重负的舒缓。能对外界刺激产生反应，能从最深沉的死寂中挣扎欲醒，说明悟空的神魂正在归位，意识正在复苏。
他没有再强行尝试唤醒，而是取过温水，用干净的软布蘸湿，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悟空干裂起皮的嘴唇和脸颊上的汗渍。动作细致而专注，如同一位兄长照料着重病的幼弟。
擦拭到额头时，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那狰狞的竖瞳焦痕。
突然！
那一直安静闭合的裂缝，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并非以往那种狂暴毁灭的光芒，而是一种内敛的、深沉的暗金色泽，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伴随着这闪烁，陈默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却温和了许多的混沌之力，自那裂缝深处自行涌出，如同甘霖般，主动滋养向孙悟空受损最严重的双臂经脉。
陈默的手僵在了半空，眼中充满了惊异。
这……这是混沌竖瞳在自发地、有意识地帮助主人疗伤？
它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只知毁灭、难以控制的凶器，在经历了极限的爆发、濒临崩毁又被佛力锚定后，它仿佛也完成了一次蜕变，与孙悟空本体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甚至诞生了一丝……微弱的“灵性”？或者说，是一种更高级的、内敛的“本能”？
陈默不敢确定，但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之前的动作，只是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奇妙的平衡。
接下来的时间，孙悟空虽然未能真正醒来，但那种浅层睡眠中的不安状态持续着，气息也在稳步地、一点一点地增强。那眉心竖瞳偶尔还会自主闪烁一下，每一次闪烁，都会有一股温和的混沌之力流出，精准地修复着体内的暗伤。
陈默不再过度干预，只是守在一旁，保证其基础药力的供给和心脉的稳定，更多地像一个耐心的观察者和守护者。他看着悟空身上那令人心惊的伤势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好转，感受着那具躯体中重新焕发出的、内敛却磅礴的生命力，心中充满了感慨。
混沌魔猿，先天神只，其生命形态和力量本质，果然玄妙莫测，远超常人理解。
又过了一日。
当通风口的光线再次变得倾斜昏黄时，榻上的孙悟空，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清晰了许多的、带着痛苦和疲惫的悠长吸气声。
他的眼皮，艰难地、颤抖着，缓缓抬起了一道缝隙。
露出的，不再是猩红的暴戾，也不是混沌的漩涡，而是一种极度虚弱、迷茫、仿佛隔着一层浓雾的金色眼眸。那金色黯淡却纯净，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费力地试图聚焦，最终，模糊地映出了守在榻边、正关切地凝视着他的陈默的身影。
四目相对。
孙悟空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极其微弱、沙哑地挤出了几个字：
“……默……哥……疼……死俺老孙了……”
孙悟空那一声沙哑含混的“疼”，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这寂静的密室里荡开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陈默一直紧绷的心弦，因这声真实的、带着抱怨意味的呼痛，终于真正地、彻底地松弛了几分。能感到疼，能认出人，甚至还能带着点往日那混不吝的调调，说明悟空的神智正在从破碎的边缘回归，那桀骜顽强的本性并未被磨灭。
“疼就对了，说明你还活着。”陈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他没有急于询问感觉如何，也没有立刻检查伤势，只是就着旁边温着的清水，用软布再次蘸湿，更加细致地替他擦拭脸颊和脖颈的汗渍与污垢。
孙悟空的眼睛半睁着，金色的瞳孔涣散而无神，努力地想要聚焦，却仿佛隔着一层永远擦不净的毛玻璃。大量的失血和本源的透支，让他虚弱到了极点，仅仅是维持这片刻的清醒，似乎就已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所有气力。他不再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而艰难，固定着的双臂即便在无意识中，也因那无处不在的剧痛而微微颤抖。
陈默的动作越发轻柔。他不再只是擦拭，指尖蕴藉着那温润平和的琉璃佛力，如同最细腻的按摩，极其缓慢地拂过孙悟空太阳穴、颈侧等几处能安神缓痛的穴位。这不是治疗，更多的是一种抚慰，传递着“安心，我在”的无声讯息。
悟空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安抚，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呻吟声也低弱下去，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呼吸变得稍微匀长，再次陷入了昏睡。但这一次的昏睡，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心忧的死寂，而是带着明显生命迹象的、疲惫到极致的休憩。
陈默静静守了片刻，确认他呼吸平稳，这才轻轻替他掖好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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