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我目光扫到屋角一只大鼓,心头生出计较。我冲柳云鹤努嘴:锣鼓家伙不是常备?咱给他唱一出空城计柳云鹤愣半秒,立刻会意,转身抽掉大鼓底座木板,露出空膛,我猫腰钻进去,抱膝蹲好。小桂花把鼓皮重新扣上,柳云鹤搬只戏箱压住,故意弄出响动。
开门!快开门!拍门声震得尘土簌飞。柳云鹤整整衣襟,一脸惺忪拉开条缝:各位爷,深更半夜,这是——
少废话!门被猛地推开,七条黑影涌入,提马灯,端短枪,有人看见小偷往这边跑,搜!
柳云鹤赔笑:班子里都是苦力,哪来小偷——
让开!领头一脚踹开柳云鹤,马灯往仓里晃。我缩在鼓里,屏住气,听见脚步越来越近,心跳得像要震破鼓皮。忽然喵——一声,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野猫蹿上箱笼,碰倒铜锣,巨响。众人一惊,枪栓齐拉。领头骂道:畜生!抬手一枪,火星溅在铜锣上,回声震耳。野猫夺窗而逃。
行了,别大惊小怪。领头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大鼓,竟抬脚走来。鼓皮薄,只要他一捅就能看见我。千钧一发,小桂花忽地娇喝:慢着!
她一步挡在鼓前,从袖里摸出一块腰牌,迎马灯一晃,金灿灿刻着高府内院四字。我是高府四姨太,奉老爷命来取戏服,你们敢惊扰堂会,明日自己跟老爷解释!声音又脆又冷,还真压得住场。
几个护院面面相觑,领头干笑:原来是四姨太,小的冒犯。可府里有令,捉拿飞贼——
飞贼?小桂花冷笑,你们七个大老爷们,拿一只猫交差?要不要我回去禀告老爷,说你们浪费子弹,还扰了春和班的嗓子,耽误堂会?
领头立刻软了,连声,带人灰溜溜退出去。门重新阖上,柳云鹤一屁股坐箱笼,擦冷汗。我推开鼓盖钻出,冲小桂花竖大拇指:四姨太好威风。
小桂花却脸色煞白,手指微颤:钥匙你们收好,明晚堂会,高占鳌若发现钥匙被换,我...我活不成。
我收起嬉笑,把钥匙贴身放好,又握住她手,沉声:放心,燕子不带累赘。明晚你只需做一件事——
什么?
亥时整,你在西跨院门口摔一盏灯笼,越响越好。其余,交给我。
小桂花深吸一口气,点头,重新披斗篷,闪出门去。柳云鹤望着她背影,低声:三哥,你这一计,把她也拴在刀口上。
我吐出口浊气,拍他肩:戏文里不是唱?成败萧何。想唱大戏,就得有人敲锣,有人踩钢丝。
柳云鹤默然,半晌道:四更了,你再歇会儿,五更出发。
我摇头,走到窗边,望见东方已露鱼肚白,却仍有颗孤星挂在檐角,像粒不肯掉的泪。我伸手虚握,仿佛把那颗星攥进掌心,轻声道:
不睡了。天亮后,高家要听戏,咱们——先排一出借东风
话音未落,院外忽又传来急促马蹄,由远及近,似直奔春和班而来。柳云鹤探头一望,脸色瞬间惨白:倭人摩托队!
我眯眼,只见尘土飞扬,车灯如刀,直劈破晓前的黑。领头车斗里架着机枪,车后坐着穿呢子大衣的倭军官,怀里抱着一只——
铁箱?!
那箱子尺寸、颜色,与我目标一模一样,却在我计划外的时辰出现。我心头猛地一沉:难道高占鳌提前转移地契?还是倭人另设陷阱?电光石火间,摩托队已停门口,砸门声震天:
开门!维持会检查!
柳云鹤手握门闩,指节发青,转头看我。我背脊贴墙,脑海急转,却听一声——门已被撞开,倭人军靴踏破四更的寂静,枪栓拉得山响。
鼓皮未冷,晨光微熹,我却仿佛一脚踩空——戏,还没开锣,就要砸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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