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日军岗哨林立,却对我们这自家医护放行。我低头过卡,心跳如鼓,掌心全是汗。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余光瞥见一个穿黑和服的高个儿,正从台阶下来——影子!他左臂缠着绷带,脸上被火灼起一片水泡,更显得狰狞。我脖子一僵,脚步却不敢停,与他相距不足两尺。他忽然止步,鼻子轻抽,我心脏提到嗓子眼。千钧一发,玉莹回头冲我笑:李大夫,快点,院长等您查房呢!声音清脆,带着点撒娇。影子侧目,目光在我脸上盘旋两圈,终究移开,迈步出门。我后背湿透,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电梯一声开门,特护楼层寂静得吓人,走廊铺橡皮地,踩上去一点声没有。尽头318房,门口立着四名便衣,腰鼓囊囊。我咽口唾沫,抬脚往前,却感觉怀里金印随着步伐一下一下撞腿,像提醒:五斤九两,真沉。玉莹忽然伸手,轻轻托住我肘弯,低声道:别怕,我在。我深吸气,点头。便衣搜身,摸到我腰间硬物——是听诊器,我忙陪笑:医用,医用。他们挥手放行。门开的一瞬,我听见自己心里一声,像落槌——戏台搭好,锣鼓点响,主角登场。
屋里窗帘半拉,阳光斜照病床,王揖唐靠坐床头,一身绸缎睡衣,脸浮肿,却精神亢奋,正用日语对旁边军医大声嚷嚷。我听不懂,但看手势,似在骂人。军医唯唯诺诺,见我进来,像抓到救星:Dr.Li,您来评估委员长心脏功能。我颔首,走到床边,摘下听诊器,金属听头冰凉,刚贴他胸口,王揖唐忽然一把抓住我腕子,力道大得惊人。他眯眼打量我,阴阴道:李大夫,你好面善。我心里,脸上却堆笑:委员长谬赞,敝人脸大众。他哼了一声,松开手,目光却有意无意掠向我左臂——白大褂袖口,一点殷红正慢慢渗出。
我暗叫糟糕,酒精盖味,却盖不住伤口撕裂。王揖唐眼神逐渐凌厉,刚欲开口,门地被撞开,影子去而复返,声音冷得像冰碴:让开!他大步逼近,目光直锁我,你,抬起左手。我僵在原地,听诊器掉地,金印隔布袋撞骨,一下,又一下,像催命鼓点。五斤九两,压手腕,也压喉咙。空气凝固,千钧一发——玉莹忽然侧身,挡在我与影子之间,微笑:先生,手术即将开始,请先消毒。她手一翻,碘酒瓶碎地,刺鼻药味瞬间盖过血腥。影子眉头紧皱,目光如刀,却不得不退后半步。我趁弯腰捡听诊器,指尖悄悄摸向袖口里的燕尾剪,心跳如擂鼓:反击的锣鼓点,也该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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