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艇刚驶出千米,身后一声天崩地裂——驱逐舰主弹药库炸了!冲击波像巨手,把我们连人带艇掀起丈高,又重重摔下,我五脏六腑差点移位。回头望去,舰体断成两截,火球翻滚,黑烟柱直冲夜空,像给地狱开了个天窗。我心底却没有快意,只有更沉重的焦虑:钥匙断了,密码废了,东京的保险箱还能开吗?金牙昏迷,白小曼下落不明,沈凤岗是死是活?我手里只剩半截残钥,像握着一把残缺的剑,却还得继续砍向那团名叫的迷雾。我咬牙,调转艇头,朝南——中国海岸,先回去,再想办法。可刚驶出几海里,仪表盘报警:油量见底!我心脏再次沉到谷底:这艇,撑不到回家。
正绝望,前方雾中亮起一盏微弱的桅灯,像黑夜里的萤火。我猛打信号手电,三长两短,连闪三次——这是铁道队约定的求救信号。桅灯回应两短一长,随即调转船头朝我驶来。我精神大振,拼命挥手。船靠近,是艘破旧渔船,船头站着个包蓝头巾的妇女,手里端着土枪,警惕地盯我。我喊:八路!自己人!妇女回头喊了句胶东话,舱里涌出七八个渔民,七手八脚把我和金牙拖上去。他们给我热水、干粮,又给金牙包扎伤口,却绝口不问来历。我捧着搪瓷缸,手抖得喝不进水,脑海里全是那半截钥匙。妇女忽然递给我一张油纸包的物事,小声说:有人托俺给你。我打开——是一张崭新的船票,青岛——下关,明晚发船,姓名栏写着:燕 三。我心脏停跳:谁?白小曼?还是……沈凤岗?妇女却摇头:那人蒙脸,只留句话——3427没废,后半截在我手里。她指指船票背面,果然用铅笔写着:两个数字,墨迹尚新。我指尖发抖:钥匙被劈成两段,一段在我手心,一段在神秘人指尖,而那人,竟比我还先一步算到我会在此漂到!
渔船在浪里颠簸,像一片枯叶。我望着远处黑漆漆的海面,突然意识到:三天三夜的追杀,其实才刚开始——
第一天,天津站爆炸,我跳车入海;
第二天,辰丸号大火,我炸舰逃生;
第三天,驱逐舰沉没,我半截钥匙在手。
而第四天,太阳升起时,我将踏上另一艘船,去日本,去东京,去把残缺的中国尊严,一片片拼回来。金牙在昏迷中呻吟,我握住他手,像握住最后的火种:撑住,咱还没输。妇女给我拿来一套渔民旧衣,我换下湿透的日军制服,把半截钥匙缝进衣领,针脚密密,像给心脏加一层铠甲。天亮时分,海岸线在晨雾中浮现,像一条沉睡的龙。我深吸咸腥的海风,回头望——燃烧中的驱逐舰仍在下沉,黑烟柱像巨大的墓碑,给黑夜画上句号,也给黎明写下伏笔。
渔船靠岸,是胶南一处偏僻渔村。我把金牙托付给渔民,借了他们独轮车,连夜推往青岛。傍晚时分,红顶老城的轮廓出现在夕阳里,像谁打翻的熔炉。我手里攥着那张的船票,指节发白。码头灯火次第亮起,邮轮大洋丸鸣起长笛,声音穿过人群,像替我敲最后的战鼓。我低头整理斗笠,却听见身后有人用极低的声音说:
3427,前半截在你,后半截在我。
我猛地回头——人海茫茫,声音像从地底冒出。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塞进我掌心——
半截钥匙,带着体温。
我抬头,只看见一个戴渔夫帽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帽檐下隐约露出半张被火烧过的侧脸,疤痕纵横,嘴角却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头也不回,声音却飘进我耳骨:
上船后,来东京帝国酒店——
找3427号房,给你真相。
我心脏地一声,像被重锤敲裂:3427,不是密码,是房号?而那个人,究竟是谁?是敌,是友?还是……另一个我?
汽笛再次长鸣,旅客蜂拥上船。我低头,把两段钥匙对在一起——与严丝合缝,像一把完整的刀,却闪着双刃的寒光。船舷跳板在脚下晃动,像阴阳界的门槛。我抬脚踏上去的瞬间,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枪栓——燕子李三,举手!回头,沈凤岗浑身缠满绷带,站在码头尽头,手里举着把日式步枪,枪口像死神的独眼,冷冷对准我眉心。而他身边,站着个穿和服的女人——白小曼!她双手被绑,嘴被堵住,望向我的眼神,绝望又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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