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红眯眼,手悄悄摸向腰后飞刀。我按住她——硬冲,等于找死。程蝶笙却忽然抬手,拍了三下。巷子里,竟响起咿咿呀呀胡琴声,紧接着,一排穿戏袍、勾花脸的汉子,从门洞、窗口、墙头冒出,眨眼站满整条窄巷。唱黑头的一声吼:此——路——不——通——!声音震得瓦片乱颤。我愣住:这是广和楼的戏班子?他们竟拿板凳、马鞭、花枪,把汤姆逊堵在巷口!穿风衣的洋人懵了,面面相觑——在北平地界,谁敢当众扫梨园行?程蝶笙水袖一甩,冲我们低喝:走屋顶!她脚尖一点墙缝,上了房,身法比戏台上还漂亮。我这才明白:她根本不是落难旦角,她是——梨园的刀马旦!
有戏班撑场,我们蹿房越脊,一路向东。脚下,胡琴、锣鼓、枪机、骂声,混成一锅杂碎;怀里,铜管直响,像替我们打更。翻过三条街,终于甩掉尾巴,钻进一座破败火神庙。殿里蛛网垂挂,城隍老爷缺了半张脸,在月光里惨笑。我瘫坐供桌下,才觉出双腿抖成筛子。印公公却一刻不停,用袖口擦净铜管,拧开盖——那卷黄缎,像一条刚睡醒的金蛇,缓缓探出头来。
灯芯草点着,残火微光下,我们终于看清真容——
长七寸、宽三寸,黄缎布,血字。抬头一看:
朕躬极苦,江山倒悬,着即诛荣禄、袁世凯,以清君侧。
落款: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六。
字迹潦草,却力透布背,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一道裂开的伤口。黄缎背面,另有一行朱砂小楷,显然是慈禧手笔:
若此诏出,铜牛开口,镇水破,天下乱。
我手指所触,血字已半干,却仍带潮,仿佛先帝的余温,隔着二十六年,烫我指尖。印公公跪倒,额头磕得地砖响,老泪纵横:皇上——老奴来迟了!哭声在破庙回荡,像幽魂拍窗。
我却盯上黄缎边缘——嵌着一枚小小铜扣,字形。最后一枚,终于现身!四扣齐聚:子、午、卯、酉,像四把钥匙,在火光里排成圆圈。黄缎背面,血字与朱砂之间,隐隐浮出一张微图:铜牛、银轮、四扣、飞燕,终点指向——天津,海光门,水闸。我脑海一声:原来银轮没被埋,它只是;真正的核心,在津门!换句话说,北洋、洋人、清廷,三方争夺的终极棋盘,根本不在颐和园,而在天津卫的入海口!
正自惊骇,庙外忽然吱——一声汽车急刹。紧接着,脚步杂乱,似有人包围。鹞子红飞身灭灯,殿里瞬间漆黑。我攥紧黄缎,心脏跳到嗓子眼:密诏刚出世,追兵就至?是洋人数据队,还是北洋秘探?亦或——鬼市那戴圆墨镜的老头?黑暗里,程蝶笙贴着我耳廓,吐气如兰:别慌,是来接的船。她声音轻,却带着潮水的咸——船?天津的船?我猛地醒悟:她早安排后路,只等出,便带我们走水路,直扑海光门!
庙门被推开,月光劈进来,照出一条瘦长人影——斗笠、蓑衣、手里提一盏防风灯,灯罩上画着一只展翅飞燕。那人抬头,露出半张脸,我惊得差点咬舌——鬼市卖图的老头!他竟追到此处!老头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子,诏到手,船也到岸,上不上?他身后,夜色里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车门大开,像一张吃人的嘴。我心脏打鼓:上,是更深的局;不上,密诏立刻变催命符。鹞子红按住我肩,声音低而稳:李三,燕子认窝,也认风。风大了,窝会翻,但风停了,燕子再也飞不起来。她指尖,在我掌心写下一个字:走。
我深吸一口气,把黄缎贴身绑好,四枚铜扣系在红线,一并挂颈——像套一条命绳。抬脚,跨进车门。老头关门,别克一声低吼,蹿进夜色。车窗外,火神庙、破城隍、北平城的灯火,一点点后退,像被夜色吞掉的旧戏台。我摸出半截铜牛尾,断口仍带余温,在掌心刻下一行新字:
密诏出,铜牛开口,天下乱。
车轮碾过铁轨桥,况且况且,像给命运打更。我低头,血诏贴胸,烫得发疼。燕子李三,这下真的飞出了老窝,却一头撞进更大的风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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