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渐远,车厢里却没人说话。引擎轰鸣、轮胎碾土、风穿破窗,混成一首死亡小夜曲。我低头,把铜牛尾横放膝上,双手发抖——一半是后怕,一半是狂喜。断尾腔里,黄缎血诏被镁粉闪得半干,诛荣禄、袁世凯的血字,越发暗红刺目;银轮虽埋,四扣却全,像四颗狼牙,静静环伺。印公公抚摸铜管,老泪纵横:皇上,老奴带您出海......鹞子红把飞刀插回靴筒,抬眼看我:李三,相机炸了,可洋人的笔还没炸。詹姆斯活着,明天各大报就会登:飞贼盗牛,炸毁国宝。我们,成全民公敌了。我冷笑,把血诏高举,让月光穿透缎面,那就让公敌,再炸一次更大的!
程蝶笙忽然踩刹车。车头一沉,停在一条干涸河床边。河对岸,黑压压停着一艘平底驳船,桅杆挂一盏马灯,灯罩上画着飞燕——正是老头说的。可船头,站着一排穿灰布水袍的汉子,手提——不是鱼叉,是德制MP18!我心脏再次缩紧:换船?还是送死?程蝶笙却推门下车,冲对岸抬手,三长两短,打了个水袖手势。对面立刻回两短三长,竟是一段《长生殿》暗拍!我恍然:这是梨园行的水路堂口,专送戏班跑码头,枪是防海盗的。她回头,眸子在月光下亮得吓人:上船,去天津,海光门。
踏板放下,我们依次上船。船舱里,早摆好一架德国徕卡——比詹姆斯那台更小巧,却同样黑得发亮。我愣住:还怕?程蝶笙却摇头,打开相机后盖,里头没有底片,只有一块凹槽,大小——正合铜丸!密诏入相机,她轻声解释,让历史自己曝光。我瞬间明白:相机不是武器,是暗匣!把血诏放进相机,混进记者群,明天一按快门,光绪弑袁的血字,就会出现在全世界报纸头版!洋人想压也压不住,北洋想捂也捂不了。相机,才是我们真正的。
船篙一点,驳船离岸,顺流漂向海河。月光被云吞没,两岸灯火渐稀,只剩马达低唱。我靠在舱壁,把铜牛尾抱在臂弯,像抱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断尾腔内,血诏、四扣,静静躺着,却让我感觉抱着一座火山。印公公在船头烧纸,纸灰被风吹得四散,像给先帝送寒衣;鹞子红擦飞刀,每擦一下,刀身就映出我扭曲的脸;程蝶笙调弦,一声,抚琴如泣。我抬头望天,云缝裂开,露出一只冷眼——像光绪帝,像慈禧,像疤脸老头,也像我自己。命运,终于把我这只小燕子,逼到风暴眼边缘。
船过津门,远处海光门水闸,灯火通明,吊塔如林,像一排巨人,把住入海咽喉。我眯眼,看见闸顶新装的巨大铁轮——银轮?或者,是它的放大版?齿轮缓缓转,每转一格,就发出咔——啦一声,像给天下打更。我忽然懂了:银轮从未被埋,它只是被洋人搬到更大的舞台,等四把钥匙,等一个,等一只不知死活的燕子,来点燃最后一炮。
我低头,把徕卡相机后盖合上,一声轻响,像给棺材钉了钉。血诏在黑暗里,与我仅隔一层铁皮,却烫得我胸口发疼。船头,程蝶笙忽然开口,声音散在风里:李三,相机藏雷,你信吗?我笑,笑得牙龈出血:信!雷炸了,天下才知道疼。她点头,水袖一甩,那就让天下疼一次。
船靠岸,跳板一声放下,像给命运上弦。我抬脚,一步跨出,水面映出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刀口,已对准整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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