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笙——我吼得嗓子破音，却被炮声吞没。鹞子红的炸艇从另一侧浮起，她挥手，把程蝶笙拖上艇背，自己却脱力滑回水里。我眼眦欲裂，抢过缆绳，一头系腰，一头甩给印公公：老叔，炮掩护！嗬一声，山炮咚咚咚连发，炮弹在铁甲艇四周炸起水墙，暂时挡住机枪视线。我纵身跳海，冷水像万针，扎进伤口，疼得我眼前一黑。我顾不得，拼命朝炸艇游去。浪头一个接一个，把我抛起又摔下，像玩一块破布。终于，我抓住艇舷，把程蝶笙推上去，又去拉鹞子红，却见她左臂软软垂着，血把潜水衣染成黑红——她中弹了！
我咬断缆绳，把两人捆在一起，发信号。机帆船马达狂吼，把我们拖回船边。众人七手八脚，把伤员抬上甲板。程蝶笙昏迷，嘴角却带着笑；鹞子红咬牙，不吭一声，只把飞刀插回靴筒，像告诉敌人：老娘还活着。我瘫坐甲板，海水、血水、汗水，一起往下淌。印公公扑过来，老泪纵横：娃，都活着......我抬头，却见铁甲艇冲破水墙，重机枪口，正对我们船尾——黑洞洞，像死神张嘴。
炮！炮！我嘶吼吼。山炮却在这节骨眼，一声卡壳——连续速发，炮膛过热！铁甲艇机枪哒哒哒扫来，船尾木栏碎成木屑。我心脏停跳：完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一声天崩地裂——老铁山岸防炮台，突然发生连环爆炸！火球一个接一个，像火山喷发，把夜空撕成碎片。铁甲艇被震得横移，机枪口甩向天空，子弹乱飞。我目瞪口呆：谁炸的岸炮？！
火光里，一条黑影，从岸防炮台飞跃而下，像夜枭扑海——斗笠、疤面、肩扛火箭筒！是疤脸老头！他居然炸了自家炮台？！我脑海一声：内讧？还是，他根本不想洋人得逞？火箭筒口焰一闪，第二发火箭，直奔铁甲艇！巨响，铁甲艇甲板被炸开天窗，重机枪飞天，火团裹着钢铁，四散飞溅。疤脸站在火光里，远远望我，斗笠被气浪掀飞，露出整张疤面——左眼球已空，血洞淋漓，却仍冲我咧嘴笑，像在说：李三，债，还你了。下一秒，炮台废墟第三次爆炸，火团吞没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铁甲艇起火，开始下沉。机帆船趁机升满帆，马达吼到极限，蹿出战场。海面，火光照亮我们每个人的脸——血、汗、灰，混在一起，却都带着笑，一种从死神牙缝里抠出来的笑。我瘫坐甲板，把铜匣高高举起——里面，字扣安安稳稳，像只睡着的兽。银轮被炸成碎片，血诏消失，可四枚铜扣，还在。我低头，把脸贴向冰凉的铜，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咚，像替新时代打更。
天快亮了，东方泛起蟹壳青。机帆船破开残火与浮油，驶向深海。身后，老铁山灯塔仍在眨眼，却不再是指引，而是送别。我回头，望见海面漂着一块碎木，木上插着半面龙旗，旗被海风呼啦啦展开，像替我们喊出一声：
反击——成功！
我抬头，晨雾里，一只黑色海燕，掠过燃烧的海面，掠过我们头顶，发出一声尖啸，像替旧时代送终，也替新时代开锣。我低头，把字扣攥进掌心，铜齿咬进骨缝，疼，却让我笑出声：
银轮碎了，可燕子还活着。
活着，就要飞进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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