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拐进胡同,确定四下无人,才伸手摸心口——那里跳得比鼓点还急。
一半是因为剑,一半是因为女人。
我骂自己:李三,你出息点,别还没偷剑,先被偷了魂。
可那粒“魂”的种子已经落下,嗖嗖发芽。
我连夜去找老五——他是“办证”高手,能在一张薄纸上让死人复活。我要一张“良民证”,名字都想好了:李四,籍贯大兴,职业花匠。
老五蹲在煤油灯下,胡子拉碴,抬头冲我乐:“燕子,又要飞高枝?”
我扔给他一块大洋:“少废话,明早天一亮就要。”
他接住,牙齿一咬,当当响:“包在我身上,顺便给你配个‘荐工’红印,曹府专用。”
我出了老五门,夜已深沉,月牙像削薄的刀片,挂在天边。
我翻身上房,瓦片无声,一路踩回我小窝——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阁楼,却正对着曹府的后墙。
我点起煤油灯,把今日所得一件件摆桌上:
一把剪刀,一根麻绳,一张报纸,一块袁大头,还有——白萍留在烟头上的口红印。
我捏着烟嘴,对着灯看,那抹红像一截引线,能把人心里最暗的火药点着。
我忽然有点怕:我怕明天一进曹府,先看见的不是剑,而是她。
可我怕归怕,剑还是要偷。
因为茶馆里那一地碎茶杯还在我脚背疼,因为报纸上的“武运长久”还在我眼里烧。
我吹灯,躺下,瓦缝里漏进月光,正好一条线,落在我眼皮上。
我盯着那条光,像盯着一柄剑,剑尖冲我,也冲曹汝霖。
我对自己说:李三,你只有三天。
第一天,混进去;
第二天,找到剑;
第三天,让全北平的人知道——燕子掠过的地方,不留汉奸的威风。
月光移到墙角时,我才迷糊过去。
梦里,樱花树开得雪亮,树底下站着白萍,她冲我伸手,指尖却滴着血。
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咣——咣——”
远处传来更梆,四更天。
我猛地坐起,一脑门子冷汗。
窗外,天色青灰,像泡了水的报纸。
我摸出怀表,咔哒弹开——卯时快到了。
我咧嘴,冲梦里那条血手笑了笑:
“放心,老子今天就去把你的真身看个清楚。”
我披上衣服,把“良民证”塞进怀里,推门,下楼。
晨雾混着煤烟,呛得人嗓子发辣。
我深吸一口,像喝酒,辣得痛快。
曹府,樱花树,白萍,剑。
都在雾里等我。
我抬脚,往雾里最黑的地方走。
身后,阁楼窗户“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像有人替我合上后账。
我没回头。
因为我知道,这一走,再回来,就不是原来的李三了。
转过巷口,我看见曹府后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汽车,车牌“日”字打头。车边站着两个穿和服的日本人,中间护着一个女人——白萍。她换了一身雪白旗袍,头发挽成高髻,正冲车里弯腰。车里伸出一只手,手背爬满黑毛,抓住她手腕,像抓一只鸽子。
我心脏“咚”地一声沉到底——那只手的主人,难道是山田队长?
白萍,到底是雇工的“白小姐”,还是日本人的“白玫瑰”?
而我,李三,今天还要不要走过去,喊一声“白小姐,我来修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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