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干嘛?”
“换装,混出去。”我三下五除二,把帔往她身上一裹,又摘一顶凤冠扣她头上。我自己则扯一件黑金靠,抹脸灰,画剑眉,转眼成武生。小桃瞅我,嘴角忍不住翘:“猴子穿龙袍,还是猴子。”
我笑:“彼此彼此。”
门外撞门声越来越急。我拖她,从戏箱后翻出小门,钻进后台。后台通天井,天井对面就是耳房——暗道入口。可天井无遮无拦,火光把四壁照得通明,我们一露头,就会被发现。
我抬眼,看见天井上方横着一道铁丝,原为挂灯笼之用,此刻灯笼早炸成骨架,铁丝却结实。我心中一亮,把飞虎索往铁丝上一搭,形成滑索。我冲小桃伸手:“敢飞吗?”
她抬眼望铁丝,眼底闪过惧色,却咬牙:“敢!”
我先把剑挂在索下,推过去——剑滑到中段,忽然,“砰”一声枪响,铁丝被打断!剑直坠天井,哐啷落地。我回头,看见山田!他竟没死,半边脸被火烧得血肉模糊,一只眼吊在眶外,却更狰狞。他举枪,对着我们狂笑:
“燕子,逃啊!”
铁丝断,滑索废。我拽小桃,往回撤,却听四周脚步雷动——宪兵已完成包围,枪口像黑麦穗,齐刷刷对准天井。山田一步步逼近,每走一步,血就滴一地,他却笑得欢:
“把剑举高,跪下,我留你全尸!”
我左右看,退无可退。小桃忽然握住我手,掌心滚烫。她抬眼,眸子里映着火光,像两簇不肯熄的星。她轻声道:
“李三,信我一次?”
我愣:“怎么?”
她抬手,从戏服里摸出一颗——手雷!
“火把队最后一颗,”她笑,眼角弯成月牙,“一起跳,还是一起死?”
我心脏“咚”地一声,像被重锤。我回握她手,笑:“一起活。”
她拉环,扬手,冲山田大吼:“接着!”
手雷划出弧线,落向宪兵堆。山田瞳孔骤缩,狂吼:“卧倒——”
“轰!”
火光冲天,气浪把我和小桃掀翻,直推下天井!
我抱紧她,两人一起坠向黑暗。
耳边最后一声,是山田的惨叫,还是白萍的轻笑?我分不清。
世界变成通红,然后——漆黑。
不知多久,我疼醒。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却滴水“叮咚”。我摸身边——剑还在,小桃却不见。我喊:“小桃!”声音在黑暗里回荡,像投进井的石头。
“哗啦……”水声近,一束手电亮起,照出她狼狈的脸:凤冠歪,脸上黑一道红一道,像花猫。她举灯,冲我伸手:“快,暗道就在后头,水漫上来了!”
我起身,才发现我们落在天井底,四周是青石壁,唯一出口是一扇铁栅门,被炸得扭曲。我背剑,跟她钻进门——里头是砖砌暗道,潮冷,脚下水已没过脚踝。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趟。水声背后,隐隐传来日本兵的喊叫,像远处狼嚎。手电光晃过,我看见她手背被弹片划开,血顺腕滴落。我撕下戏服一条,要给她扎,她却推开:“先出去,血留着……当记号。”
我愣:“什么记号?”
她抬眼,眸子亮得吓人:“出口有船,也有我们的人——可如果白萍没死,她一定会循着血找我们。”
我心脏猛地一紧:白萍,又是白萍。
她到底死没死?
如果活着,她是要杀我,还是救我?
小桃似乎看穿我心思,低笑一声:“放心,她对你……舍不得。”
我张嘴,却发不出声。暗道深处,水声更急,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悄追来。
出口的光终于出现,是灰白的天,像泡烂的纸。我们踉跄爬出,扑面而来的却是——
枪口!
一排黑衣人蹲在芦苇荡,枪口齐刷刷对准我们。为首的是个戴圆眼镜的小个子,火把队副队,我认识。他冲小桃点头,又冲我咧嘴:“幸会,燕子。”
我刚要松气,却见他们背后——
河面漂来一只乌篷船,船头站着一人,白衣白裤,领口绣着小小的红樱花。她左手拎山田那颗血肉模糊的头,右手拎着——另一把樱花剑!
白萍!
她没死,还换了干净衣裳,像从火里走出来的白无常。她抬手,把山田头“噗通”扔下河,冲我扬下巴,声音隔着水雾飘来:
“李三,我欠你一命,可剑——只能有一把。”
她手腕一转,背上的那把剑出鞘,寒光与水面交映,闪得我睁不开眼。
小桃的枪,齐刷刷抬起,对准白萍。
白萍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艳笑,像初见时那样,带着水汽与烟味。
我左右看,两把一模一样的樱花剑,一艘船,一排枪,一条命。
该信谁?
该护谁?
该夺哪一把剑?
白萍抬手,把剑横在船舷,冲我勾指:“燕子,过来,我带你去看真的‘武运长久’。”
她指尖一弹,剑身“嗡”一声龙吟,剑镡背面,在朝阳下闪出一行金字——
“武运长久·御极第一”
而小桃手里那把,同一位置,却空空如也。
我心脏“咚”地一声:原来我偷的,仍是赝品?
那真剑,何时被调包?
调包的人,是白萍,还是小桃?
水面风起,枪与剑同时抬起,我夹在中间,像被命运卡住的燕子,再也飞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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