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靠近,脚尖点到我鞋尖,呼吸拂在我面:“继续偷——偷出真账本,伯明翰交货单,山田签字那份。它藏在天津英租界领事馆的保险箱,编号A-314。拿到它,全国报纸都会登:日本天皇卖假货,曹汝霖是帮凶。”
我心脏“咚”地一声:英租界,领事馆,保险箱——每一步都是龙潭。我苦笑:“你高看我了,我只是飞贼,不是神仙。”
她抬手,指尖点我胸口,正触到那枚三年前她给我的“火”铜钱——我一直用红绳挂在颈间,当护身符。她声音低下来,带着哄骗,也带着哀求:“飞贼,也能点火。你点火,我扇风,让这假乡的樱花,烧个干净。”
我望着她,火光与水光在她脸上交错,像两副面具,一副艳,一副冷。我忽然明白:我逃不掉了,从三年前接过那枚铜钱起,就已在她棋盘上。
舱尾,小桃发出低低呻吟。我回身,见她肩伤又渗血,纱布全染透。我蹲下,握她手,冰凉。白萍走来,递一只小锡盒:“磺胺,英国货,止血。”
我犹豫,还是接过。上药时,小桃半醒,抓住我腕,声音像从牙缝挤:“别……信她……她有后手……”
我抬眼,与白萍目光相撞。她抱臂而立,脸上没有得意,只有疲惫,像走完长路的旅人,终于看见客栈,却不敢进去。
我低声问:“拿到账本后,你打算去哪?”
她望向远处,河面被朝阳镀上一层金,像无数刀尖:“去该去的地方。”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自语,“也许,去死。”
我心口一抽,像被线猛地一拽。我想说什么,却听船尾火把队员喊:
“前头卡口!日本水上巡警!”
河面陡然变窄,两座碉堡夹水而立,机枪口黑森森,像兽牙。关卡上飘着太阳旗,也飘着英国旗——这里是日英共管的“模范关卡”,进出租界的水上门户。
我心脏缩紧:船上三把假剑、一群枪、两个血淋淋的女人,再加我这只通缉“燕子”,一旦靠岸,就是死。
白萍却冷静,抬手,把“Made in Birmingham”剑横在船头,阳光照得字母闪闪亮。她冲我抬下巴:“会潜水吗?”
我愣:“大冬天,潜这冰水?”
她笑,忽地抬手,冲对岸碉堡挥了挥——诡异的是,碉堡上竟有人挥旗回应,旗语三下,意思是:放行。
我目瞪口呆。她回头,冲我眨了下眼:“伯明翰的东家,也得护自家货。”
船缓缓驶近卡口,机枪口却慢慢抬高,竟真的让出水道。我心脏提到嗓子眼:白萍的后手,竟深到英驻军?
船过卡口,太阳已跳出海面,金光照在三把剑上,一把金、一把血、一把英文字母,闪得刺目。我忽觉荒谬:所谓国运、所谓御赐,不过是几行洋文、几层金箔,却被我们拿命来抢、来换、来骗。
我侧头,看白萍。她立在船首,朝阳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像随时会化掉的冰雕。我低声问:“拿到账本后,你真会去死?”
她没回头,声音被风吹散:“债还清了,自然该走。”
我心脏像被针扎,猛地伸手,攥住她腕:“债没清!你欠我糖葫芦,十串,最大最酸的那种!”
她愣住,缓缓回头,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像冰面裂开细纹。忽地,她笑了,第一次笑得像三年前在天桥那样——带着雪,却暖。
“好,”她点头,“我欠着。”
船靠租界码头,人群熙攘,穿洋装的、穿和服的、穿长衫的,混成一锅五色粥。我们刚系缆绳,忽听身后一声汽笛——
一艘日本快艇破浪而来,船头站着一人,军装笔挺,胸前一串勋章晃眼。他抬手,冲码头卫兵出示一纸公文,声音洪亮:
“封锁!所有船只,一律搜查!”
我心脏猛地一沉。白萍却迅速靠近,指尖塞进我掌心——一张硬纸片。我低头,是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
“A-314,领事保险箱,钥匙在我袜口。”
她抬眼,声音低得只剩气音:“今晚十点,英领事舞会,我引开人,你动手。”
我愣:“你怎么混进去?”
她笑,忽地抬手,解开腰间白缎带,往水里一扔——带子上,用红丝线绣着一行小字:
“特邀嘉宾:白萍小姐,日本帝国文化参赞。”
我瞳孔骤缩:她竟有双重身份!
日本参赞?英国间谍?还是别的什么怪物?
快艇靠岸,卫兵冲上来。白萍忽地转身,面向快艇,用日语娇声喊:
“长官——我在这里!”
她冲我眨了下眼,嘴唇无声开合,三个字:
“信我,来。”
随后,她竟主动迎上去,背影婀娜,像赴宴,而非赴死。日本军官恭敬行礼,为她开路。我混在人群,心脏却像被线勒住——线头,在她手里。
我背起小桃,随火把队潜入人潮。回头,只见白萍站在快艇甲板,朝阳给她镀上一层金壳,像一柄被珍藏的剑,锋利,却随时会断。
我低头,看手里照片——
“A-314”
钥匙,在她袜口;真相,在保险箱;她,在虎狼窝。
我抬头,望租界高楼,钟楼正敲十下,钟声里,夹着今晚舞会的邀请函——
“英领事馆·化妆舞会·主题:樱花与玫瑰”
我低头,看掌心——她方才塞给我的,不止照片,还有一枚铜钱——三年前,我偷她钱包,她回赠我的那枚“火”铜钱。此刻,铜钱被血染透,却更清晰——背面,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
“若我死,烧我成灰,撒在伯明翰。”
我心脏“咚”地一声:今晚,我要偷的,不止是一份账本,还有——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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