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我瞄见厨房后门通小夹道,夹道尽头就是石狮子。可门口守着两个小厮,正偷懒赌骰子。我要想下一步动作,得先把这俩小子支开。低头瞅见手里冰碗,计上心头。我凑到胖阿笙跟前,赔笑:「婶子,前厅贵客催『冰碗』,说怕化喽,让小的先送两碟去西廊。」胖阿笙正忙得脚打后脑勺,看也没看,摆手:「快去快回,别摔了!」我应声,端着冰碗走到小夹道口,故意一个踉跄,「啪」一声脆响,琉璃碟碎成花,肘子、鸭掌滚了一地。赌骰子的两个小厮被声音惊动,跑过来瞅热闹。我连连作揖:「两位哥哥,帮个忙,别让管事看见,我这就去前头再端新的。」说着往他们手里各塞了一块大洋。白晃晃的现洋在灯笼下闪,俩小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蹲下就抢鸭掌。我趁机穿过夹道,心跳如鼓——石狮子,就在三步之外。
月光被云挡得只剩一缝,像偷窥的眼。我蹲身,手探进狮嘴,冰凉粗糙的石头舌头磨得我指节发痛。再往里,是温润的玉——珠子还在!我一阵狂喜,却不敢耽误,掏出随身的小铁钩,勾住珠边缝隙,刚要发力,忽听后院「当」一声锣响,有人高喝:「点灯——迎贵客——」紧接着脚步纷杂,像冲我这边来。我暗叫不好,忙把狮嘴合上,矮身躲到基座阴影里。只见七八个护院提着灯笼,簇拥一个穿和服的小胡子男人走来,正是藤田商社的经理。他弯腰对狮子拜了拜,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神兽保佑,财源滚滚。」随后吩咐护院:「寿宴后,加双岗,狮口封铜条,钥匙交给我。」
我脑袋嗡的一声:封铜条?那老子岂不是白忙?更糟的是,赵盒子也跟在后头,他摸着狗头,低语:「乖乖,明儿带你们闻糖葫芦味,抓住那飞贼,赏你们肉骨头。」四条狼狗吐着舌头,眼露凶光。我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把长衫洇出深色地图。这一刻,我深切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请柬偷进门容易,想带珠子出门,却难如登天。
人群散去,我仍蹲得腿麻。云散月明,狮嘴里的玉珠又闪起诱惑的光,像在对我说:「来呀,再靠近一点。」我咬咬牙,心里盘算:铜条一封,下次动手得猴年马月;今晚是最后机会。可双杠、狼狗、画像、铜锣……每一步都是阎王殿前的索命绳。我摸了摸怀里的茉莉花茶盒,大洋已经送出去,退路早断。再摸向腰间的铁丝——硬的,像最后的骨气。
我深吸一口气,给祖师爷磕了个无声的头:「师父,您说过别偷带眼的东西,可徒弟今天要是怂了,以后就得卖一辈子糖葫芦。您保佑,我取珠子不取命,拿了就走。」说完,我掏出铁丝,刚要探锁,忽听「喵——」一声凄厉猫叫,一团黑影从石狮背跃下,正砸我肩膀。我吓得差点坐地,定睛一看,是只乌黑的野猫,绿眼在夜里像两粒鬼火。它冲我龇牙,尾巴炸成扫帚,「嗖」地钻进黑暗。我心脏怦怦乱跳,却灵机一动:猫能进,狗就能追;狗一追,人就得动——这不就是调虎离山?
我摸摸猫刚才踩过的狮背,心里有了大胆的计划。珠子今晚不拿了,我得先保命,再布更大的局。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两颗诱惑的小灯泡,像看自己未来的涮羊肉锅,咽了口唾沫,转身潜回内厨。锅勺声依旧热闹,没人注意到一个「酸秀才」曾消失过片刻。我端起新冰碗,低头哈腰,重新融入腾腾的蒸汽。可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寿宴的每一声锣、每一道菜、每一次狗吠,都将是我棋盘上的子。我要让吴家、藤田、赵盒子,甚至那只野猫,都成为我盗珠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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