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叫。我们站在官道分叉口,她往南,我往北。晨雾像一匹刚揭开的纱,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又淡得随时会散。她把「晋察冀卫生处」的函递给我:「你脚程快,药,你去换;我身份多,引开追兵,我去干。」我点头,却忍不住问:「还见面不?」她笑,摘下瓜皮帽,甩出一头长发,晨风里像黑火焰:「见,当然见。下辈子不开涮肉馆了,开家‘夫妻黑店’,你管账,我管刀,专偷洋鬼的不义财。」
我胸腔发热,把腰间那根磨得发亮的糖葫芦棍儿解下,递给她:「信物。谁先到终点,谁等谁。」她接过,棍上还剩两颗干瘪的山里红,她含一颗,把另一颗塞进我嘴里,酸得我们同时眯眼。她转身,背对我挥手:「李三,跑快点,别让药等!」我喊:「白玉兰,活长点,别让我守寡!」她没回头,只高高举起那根糖葫芦棍儿,像举起一面旗,晨雾一掩,人影便淡了。
我一路向北,逢河过河,逢岗绕岗。两天后,我在涞源境内碰上接头同志,他们把两箱盘尼西林当宝贝,轮流抱,轮流哭。我的任务完成,却舍不得走——我陪他们走了十里,像陪新生儿看世界。最后一晚, campfire 烧起来,我偷偷把涮羊肉调料撒进铁锅,煮了一锅「辣椒面+野葱+马肉」,辣得大家直呼「够劲」。我望着火光,忽然想起保定城、石狮子、四条狼狗、赵盒子的肉瘤子、藤田的空眼窝……像隔世。
又过半月,我南下。一路上,听说保定城还在搜「独眼贼」,却搜到一个杂耍班,班主真瞎一只眼,被屈打成招,关了十天;又听说吴老太爷瘫了半边,仍指着石狮哭「祖宗啊——」;还听说藤田装了颗新义眼,是上等德国玻璃,灰黄度却调不匀,他怕见光,整日戴黑眼罩,外号从「藤田经理」变成「藤田海盗」。
我笑笑,在城门口贴了一张小广告:「精制涮羊肉调料,香辣过瘾,用后不忘——夜来香牌。」落款画一只小燕子,嘴里叼着海棠花。我知道,她若路过,一定看得懂。
春去秋来,抗战烽火一路燃烧。我仍在江湖,仍在偷——偷药品、偷情报、偷汉奸的不义财。每得手一次,我就撒半包涮羊肉调料进火堆,让香辣味飘远。有时风大,辣味冲得我流泪,我就笑:「白玉兰,你在哪?终点到了,我等你开黑店。」
不知哪年哪月,我在北平前门大街,真看见一家新开的「夫妻黑店」——卖涮羊肉,招牌上画海棠,门口插根糖葫芦棍儿。我冲进后厨,却只见一个跑堂的小丫头,眉尾一点红痣,像粒血。她冲我笑:「先生,我娘说,她先到终点,等的人——来了就给加一勺辣。」
我眼眶一热,把兜里那半包涮羊肉料全撒进锅,辣汤翻滚,像当年破庙的小火,像城墙外的晨光,像所有在生死缝里开过的花。
——风一吹,糖葫芦棍儿上的纸招牌猎猎作响,像替我们喊:
「此路终点,亦是起点。燕子李三,白玉兰,下辈子还做贼——只做义贼,只做夫妻贼,只偷人间不义财,换天下人一碗香辣涮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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