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儿才十七,大名叫刘顺子,河北沧州人,是逃荒来的。他爹死在军阀混战的炮火上,娘改嫁了,他一个人流落到北京,在天桥卖艺翻跟头。我见他身手好,收他当了徒弟,教他些轻身功夫。这孩子瘦得跟猴儿似的,可骨头里全是筋,爬墙头比猫还快。
庙里没灯,只有月光从破窗里照进来,照见满地的稻草和供桌上的残香。老五蹲在供桌边,擦拭他那套宝贝工具——长短不一的铁丝、弯钩、探针,还有一把德国造的袖珍手电。见我进来,他抬起头,昏花的老眼在月光下闪着精光。
三爷,有活儿?
我从怀里掏出图纸,在供桌上铺开。又掏出那串佛珠,放在图纸旁边。
小六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乖乖,沉香木啊!闻着味儿就舒坦。
别动!老五打了他手背一下,这是宫里的东西,碰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小六吐吐舌头,缩回手。
我把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鬼市的老头儿、天桥的张来顺、日本人的觊觎、李文忠的圈套。老五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手里的铁丝攥得响。
三爷,这活儿邪乎。他声音发哑,李莲英是什么人?那是慈禧跟前第一红人,心眼儿多得像筛子。他布的局,咱们能破?
能破。我指着图纸,您看,这地宫七进七出,机关重重,可都有破解的法子。暗弩踩莲花砖,毒烟避东南角,落石走之字形。老五,您开锁三十年,这机关锁比宫里的保险柜还难?
老五没说话,伸出手指在图纸上量了量,又掏出个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拨弄半晌。
三爷,这活儿要干,得加人。他说,七进七出,三个人不够。至少得六个,前头探路,中间开锁,后边接应。
没人了。我摇头,这活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都是些个要命的机关,来多了人,死得更多。
小六插嘴:三爷,我倒是认识几个天桥的兄弟,身手都不错...
不行。我断然拒绝,这事儿不是抢地盘,是偷国宝。嘴不严的,一个都不能要。
老五叹了口气,把工具收进皮套:那就得靠手艺和运气了。三爷,您说什么时候动手?
三天后,七月初七。我说,鬼节,阴气重,适合干这事儿。
七月初七?老五眼皮一跳,三爷,那天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阴阳交泰,大凶之日。
凶才好。我冷笑,凶日,日本人警惕性低。咱们就趁他们拜鬼的时候,送他们见鬼。
小六年轻气盛,拍着胸脯:三爷,您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我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事儿要是砸了,我这辈子就完了。可要是不干,我这辈子更完——每天晚上闭眼,都能梦见日本人把宣德炉摆在天皇的案头上。
老五,你负责开锁和机关。我说,小六,你负责探路和望风。我负责拿东西和断后。
三爷,老五犹豫,真要是为了钱,咱换个活儿成不?这活儿风险太大,不值当。
不为钱。我盯着供桌上的关二爷像,为一口气。
中国人的气。我说,这炉子是大明的东西,是李莲英拼了命保下来的。咱们要是让它落在日本人手里,还算是人吗?
老五不说话了。他沉默半晌,从怀里摸出瓶烧刀子,拧开盖子,咕咚灌了一大口,递给我。
我接过酒,也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热气从喉咙烧到心口。小六也凑过来,抿了一小口,呛得直咳嗽。
我们三个在关二爷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二爷在上,我低声说,我李三儿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就这回,想干件人事儿。您老保佑,让咱们顺顺当当把炉子弄出来,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磕完头,我们开始分工。老五研究图纸上的机关锁,小六去西山踩点,我负责准备工具和应对突发情况。
三爷,老五临走时嘱咐,张来顺那边,您得防着。那小子抽大烟,嘴未必严。
我知道。我说,珠子我借了,就不打算还了。等事儿成了,给他三百大洋,让他远走高飞。
那他要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我笑了,那就让他跟日本人讲理去。
老五点点头,佝偻着身子消失在夜色里。小六也翻墙走了,像只灵活的猫。
我独自坐在破庙里,摩挲着那串佛珠。珠子在我手里转着,每一颗都温润得像有生命。我想起张来顺那张惨白的脸,想起他颤抖的手,想起他说保命用时的眼神。
这珠子保不住他的命,但能保住国宝的命。
值了。
我站起身,把佛珠揣进贴身的口袋,拍了拍。然后走出破庙,站在月光下。
天桥的喧嚣已经远了,可那些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说相声的、拉洋片的、卖故意的、耍把式的...这些人活得苦,活得累,可他们活得像个人。
我不能让他们活在一个国宝被抢走的世道里。
三天后,七月初七,子时。
永定河畔,西山小村,老槐树下。
燕子李三,要飞一次。
这一次,不为钱,不为名,就为那口憋了太久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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