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牙,还能有谁?
李文忠。
他根本没信我。他派人盯着老张家,发现我跑了,就先把老张弄死了。要么逼问真珠子的下落,要么就是为了灭口。
我跪在炕沿边,心里像被刀扎。老张是个小人物,抽大烟,没出息,可他信我。我答应他三天还珠子,还给他一百块大洋,让他远走高飞。
现在他走了,走的是黄泉路。
三爷,老五递过来个东西,炕洞里找到的。
是个木盒子,一尺见方,上头封着蜡。我把盒子抱出来,放在桌上,用攮子撬开蜡封。
里头是红绒布,布上躺着个炉子。
真正的宣德炉。
我捧着炉子,手抖得像筛糠。炉子比我想象的小,口径不过五寸,高不过四寸。可一入手,我就知道是真的——它轻得像片纸,可又沉得像块铁,这种矛盾的感觉,只有真正的宣德炉才有。
炉身是栗壳色,泛着紫金光,像老僧的面皮。我凑近看,炉身上的纹路不是刻的,是铸造时天然形成的,像水波纹,像云纹,像龙纹,变幻莫测。炉底有六字篆书:大明宣德年制。
没有多余的款,没有李莲英的笔迹,就是一件纯粹的、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宣德炉。
三爷,小六凑过来,这炉子...怎么这么香?
香。确实很香。不是香料的香,是金属本身的香。那种香,像雨后的铜器,像久藏的书画,像老庙里的香火,幽远,沉静,沁人心脾。
我捧着炉子,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老张临死前,还护着这东西。他一个抽大烟的废物,命都保不住,却把这炉子藏得严严实实。他图什么?
老李...
我回头,看见老张的鬼魂似的,站在墙角。可再一看,是老张的遗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吓得筛糠。
三...三爷,她跪下,您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
嫂子,我赶紧扶她,您别怕,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她哭,老头子死前说了,要是他出事儿,就把这盒子交给您。他说,这盒子比他的命重要。
他...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妇人抹着眼泪,李总管把这炉子交给他时,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这炉子是大明龙气,不能给满清,不能给洋人。第二句:等真正懂它的人来,交给他。
我攥着炉子,心里头那团火地就起来了。
李莲英啊李莲英,你个死太监,被骂了半辈子,贪了半辈子,临死前保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可就这么个玩意儿,比一百条人命都重。
嫂子,我把炉子包好,揣进怀里,老张因我而死,这个仇,我报。
她拉住我,老头子说了,不让您报仇。他说,您只要把炉子送到该去的地方,他的死就值了。
该去的地方...
故宫。她说,李总管说,这炉子,得回故宫。它不是李家的,不是张家的,是全天下的。
我点点头,掏出三百块大洋,塞给她:您拿着,远走高飞。去天津,去上海,别在北京待了。
她不要,我硬塞。最后她收了钱,给我磕了三个头。
我们离开老张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胡同里有人走动,卖早点的、倒马桶的、遛鸟的,日子照旧。
可我知道,从今儿起,我的日子不一样了。
我怀里揣着的,不是炉子,是一口气。
一口李莲英一个太监保了二十年的气。
一口老张用命换来的气。
一口中国人的气。
我们仨没敢回住处,直接雇了辆马车,出了永定门。车上,老五问我:三爷,去哪儿?
去香山。我说,那儿有座破庙,能躲几天。
小六不解,咱们不赶紧把炉子送故宫?
送不了。我摇头,日本人盯着呢。咱们得等风头过去。
那得等多久?
不知道。我看着怀里的盒子,可这炉子,不能再出事儿了。
马车一路向西,我跟老五换了班,让他和小六先睡。我抱着盒子,像抱着个孩子,一路颠簸,一路琢磨。
琢磨李莲英,琢磨老张,琢磨李文忠,琢磨我自己。
李莲英一个太监,被人骂了一辈子,说他贪财,说他弄权,说他不是男人。可他最后做的事儿,比多少男人都爷们儿。
老张一个烟鬼,活得窝窝囊囊,可死得像个英雄。
我呢?我燕子李三,盗亦有道,可这字,我今天才算摸着边儿。
以前我盗的是财,今儿我盗的是义。
以前我偷的是东西,今儿我偷的是人心。
这炉子在我怀里,沉甸甸的,又轻飘飘的。它像一团火,烧得我心口发烫,又像一块冰,让我头脑清醒。
老五醒了,换我睡。我躺下,闭上眼,可睡不着。一闭眼就梦见老张,梦见他吐着舌头,瞪着眼,可嘴角还带着笑。
梦见他跟我说:三爷,值了。
值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儿起,我李三儿不再是贼了。
我是护宝的。
护的不是宝,是魂。
马车的颠簸中,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头,我看见了李莲英,他穿着太监的官服,站在故宫的角楼上,看着我笑。
他没说话,可我看懂了他的嘴型。
他说: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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