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气,不是铜,不是香,是骨气。
我要是拿了这笔钱,就把这口气卖了。
火车过了丰台,速度越来越快。窗外的风景变成了连绵的远山,山头上还有残雪,在太阳底下闪着银光。
我攥着钥匙,越攥越紧,手心都攥出了血印子。
忽然,我想明白了。
李莲英为什么要把这笔钱留给我?他明知道我不会拿。
他留的不是钱,是个念想。
他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信我,信我这个贼。
他不是让我拿钱,是让我拿稳这口气。
呜——
汽笛又响了,火车驶上一座铁桥,桥下是永定河。河水结了冰,冰面上有孩子们在上头打滑溜。
我打开车窗,冷风地灌进来,吹得我睁不开眼。
我把钥匙举起来,对着太阳看。铜钥匙在晨光下泛着金光,像一道符,又像一柄剑。
三爷,邻座的老头儿问我,那是什么?
钥匙。我说。
开什么的?
开...开一扇门。
啥门?
心门。
老头儿听不懂,摇摇头,继续抽他的旱烟袋。
我笑了笑,手一扬,钥匙地飞出去,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一声掉进永定河。
唉哟!老头儿叫起来,咋扔了?
用不着了。我说,该开的门,已经开了。
我关上车窗,靠在座位上,闭上眼。
钥匙落水那一刻,我心里头说不出的舒坦。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放飞了一只关了三年的鸟。
我不知道那三百两黄金还在不在佛香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人拿到那把钥匙。可我知道,那些东西,跟我没关系了。
我李三儿盗亦有道,不为钱。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开,过了廊坊,过了杨村,过了天津。我睁开眼,看见窗外是盐碱地,白花花的一片,像下过雪。
怀里那张收据,我掏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上头的朱红大印,像一团火,烧得我心口发烫。
收据上写着:为国护宝,功德无量。
这八个字,比一万块大洋都值钱。
我这辈子偷过的东西多了,偷过贪官的银子,偷过奸商的宝贝,偷过洋鬼子的勋章。可那些东西,偷完就完了,心里头空落落的。
只有这一回,偷完了,心里头是满的。
满满的,全是底气。
三爷?
一个声音把我从沉思里拽出来。我扭头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穿得破破烂烂,一双眼睛却贼亮。
你是谁?
我叫石头,他小声说,疤瘌眼是我师傅。他让我跟着您,伺候您。
胡闹。我皱眉,我去上海,带着你算怎么回事?
师傅说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您需要一个跑腿的。我这人嘴紧,手快,腿也快。
他把布包塞给我,我打开一看,差点叫出声来——里头是个宣德炉的模型,铜的,做得很精致,跟真的一模一样。
这是...
师傅做的。他说,您带着真家伙太危险,拿这个当幌子。真的,我帮您藏着。
我盯着这孩子,半天没说话。疤瘌眼这老狐狸,想得真周到。
你师父还说什么了?
他说,石头学得有模有样,三爷您是个干净人,干的是脏活儿,可心比谁都亮。让我跟着您学,学怎么当个有良心的贼。
我把模型揣进怀里,把真的宣德炉从怀里掏出来,用包袱裹严实了,塞进他怀里:那你可得藏好了,掉块漆,我要你命。
他眼睛一亮:三爷,您收我了?
收不收的,到了上海再说。我靠在座位上,闭上眼,先睡一觉,到了天津我叫你。
他脆生生地答。
火车继续往南,窗外是白洋淀,水面结了冰,冰上有人凿窟窿打鱼。再往前是沧州,是德州,是济南。一站一站地过,一站一站地远。
北平城,彻底看不见了。
可我心里头,那座城还在。城里有老五,有小六,有疤瘌眼,有王三嫂,有麻子李,有老张的鬼魂,有李莲英的影子。
有我心心念念的那口。
三爷,石头小声问,到了上海,咱们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了想,还是老本行。
偷东西?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护东西。
护什么?
护那些不该丢的,护那些该回家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怀里的炉子抱得更紧。
火车地一声长鸣,钻进一条隧道。车厢里黑了,只有烟头一明一灭。
我忽然想起李莲英绝笔里最后那句话:「后人若得此炉,当护之如护我中华血脉。」
我现在明白了,他让我护的,不是炉子,是那口血脉。
那口从明朝传到清朝,从清朝传到民国,从民国传到日本人手里,却始终没有断的血脉。
这口血脉,在,则国运不亡。
火车钻出隧道,阳光地洒进来,照得车厢里暖洋洋的。我掏出那张收据,对着阳光看。
上头的印文,像团火。
我燕子李三,飞了一辈子,偷了一辈子。
这回,终于飞干净了。
不为钱,不为名,只为那口血脉。
火车继续往南,带着我,带着石头,带着那口还没凉透的气,一直往南。
上海滩在等着我们。
那里有外滩的霓虹,有租界的洋楼,有青帮的大佬,有日本人的特务。
可那里,也有十三行的老掌柜,有读书的学生,有扛包的工人,有唱戏的名角。
那里也有气。
也是一口中国人的气。
我李三儿,要去护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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