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武馆的后院，月凉如水。
新上任的清洁工欧冶钧，正对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铜水缸，陷入了职业生涯中前所未有的困境。
这口缸，有毒。
他已经用尽了抹布、刷子、乃至从万商钱庄高价买来的西域特产金刚砂，可无论他如何费力擦拭，那层薄如蝉翼、仿佛有生命的暗沉污垢，总会在他停手后不到一刻钟，便从光滑的铜壁上重新“长”出来。
作为欧冶世家百年不遇的奇才，天下第一的铸剑师，他可以分辨上千种矿石的微末差异，能听懂神兵利器在烈火中的呼吸。可今天，他竟被一口脏水缸给难住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耻辱之后，是铸造师血液里流淌的、对未知事物近乎偏执的研究欲。
他放弃了物理层面的清洁，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副水晶磨制而成的眼镜戴上。
这是欧冶家秘不外传的“观气之法”，配合特制的水晶镜片，能让他窥见常人无法察觉的能量流动。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物。”
他低声自语。
镜片下的世界瞬间不同。
那口巨大的铜水缸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散发着微光的能量漩涡。
欧冶钧瞳孔骤缩，他看见无数比发丝还细的能量线，正从缸壁的每一个毛孔中缓缓渗透出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在空气中交织、蠕动，最终凝聚成了那层顽固的污垢。
他震惊地发现，这些能量并非源于水缸本身！
它们是被水缸从更深沉、更古老的大地之中，硬生生“抽取”上来的！
这口缸，竟是一个能量过滤器官！
“不对，还有东西！”
他将目力催发到极致，终于在那些能量丝线凝聚成污垢前的刹那，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异象——它们会短暂地、随机地组合成一些极其复杂、玄奥无比的微小符文！
欧-冶钧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试图记住那些符文的形态，却发现它们如梦幻泡影，刚一浮现便立刻溃散，根本无法捕捉。
就在他全神贯注，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都沉浸到那些符文的生灭之中时，一个憨厚而洪亮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响。
“喂！新来的，怎么还不睡？”
欧冶钧浑身一激灵，差点一拳反砸过去。
他从那种玄妙的入定状态中被粗暴地拽了出来，只觉得气血翻涌，头昏脑涨。
他猛地回头，只见石敢当赤着膀子，扛着两个大木桶，正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瞅着他。
为了明天的百厨大赏，这位伙房武圣兴奋得睡不着，半夜三更爬起来练习刀工，顺便来井边打水备用。
石敢当看着欧冶钧对着那口脏兮兮的水缸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可是开了“高薪”的！这个新来的家伙居然敢偷懒！
“缸还没洗干净呢！明天师父怪罪下来，你我都要挨罚！”
石敢当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欧冶钧的肩膀上，力道十足。
“我……我在研究更有效的清洁方法。”
欧冶钧强忍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研究？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石敢当完全不信，他提起水桶，从院中的古井里“哗啦啦”打起一满桶清冽的井水。
就在这一刻，欧冶钧的水晶眼镜捕捉到了惊人的一幕！
井水被提出的瞬间，水缸内那些微光符文的闪烁频率和亮度，陡然暴涨了一倍！
井水是催化剂！
“别动那桶水！”
欧冶钧福至心灵，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抢石敢当手里的水桶，以便自己能仔细观察这千载难逢的变化。
可在石敢当看来，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个清洁工，不好好干活，还敢来抢他准备祭祀灶王爷的“圣水”？
“你敢耽误我为灶王爷准备祭品？”
石敢当勃然大怒，扔下水桶，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朝欧冶钧推了过去。
两人立刻扭打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欧冶钧空有一身能开碑裂石的宗师实力，却根本不敢动用分毫真气，生怕一不小心把这个憨货震成肉泥。
他只能凭借凡人的力量去格挡、闪避。
可一个整天和炉火、铁锤打交道的铸剑师，论纯粹的肉搏技巧和蛮力，哪里是常年颠勺、和面、臂力惊人的厨子对手？
石敢当只是简单地推、搡、抱，就让欧冶钧连连后退，狼狈不堪，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演猴戏吗？！”
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顾休探出那个睡眼惺忪的脑袋，带着起床气怒喝道：
“欧冶钧！你要是明天天亮前还洗不干净这缸，就卷铺盖滚蛋！”
“我……”
欧冶钧百口莫辩。
为了能继续留下来研究这个惊天秘密，他只能屈辱地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向石敢当这个他眼中的“野蛮人”低声道歉，并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石敢当这才哼了一声，扛着水桶，心满意足地回厨房准备他的“祭品”去了。
这一夜，欧冶钧被迫熬了个通宵。
他像个最勤恳的杂役，不断地从古井里打水，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将水泼在缸壁上，再用他那双能铸造神兵的眼睛，透过水晶镜片，死死盯着那些不断生灭的符文，试图从亿万次的闪烁中，找到那永恒不变的规律。
黎明时分，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精疲力尽的欧冶钧眼中布满血丝，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如痴如醉的、狂热的笑容。
在无数次闪烁的尽头，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稳定重复的核心符文。
那是一个无比古老、充满无上威严的篆字。一个他只在欧冶世家最古老的、记录神话时代秘闻的典籍中，才有幸见过一次的字。
——“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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