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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观测中心从未如此“拥挤”过，尽管物理上依旧只有林海一人。但无形的压力，来自三十八万公里外的地球联合政府最高科学理事会，来自广寒宫基地指挥中心的陈锋，甚至来自那片沉默星空本身的目光，都仿佛凝结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挤压着实验室本已稀薄的空气。
那个隐藏在宇宙微波背景辐射褶皱中的异常峰值，那个被他命名为“CMA-742b幽灵”的信号，不再是理论物理学家笔记本上一个有趣的数学谜题。它的周期性被确认，其智能源的可能性指数级升高。下一个问题，一个冰冷、残酷、且无法回避的问题，被地球方面和陈锋几乎同时提出：
如果它来自一个智慧实体，一个“观察者”，那么，它（或它们）可能何时抵达？
这不再是对未知的好奇，而是对生存时间的残酷估算。
林海的个人终端和“方舟之心”的加密数据通道里，塞满了来自地球各大天文台、粒子物理实验室、乃至深空监测机构的历史数据和最新分析报告。这是人类文明所能调动的、所有关于宇宙尺度、物质分布、以及可能航行技术理论的智慧结晶。数据庞大到足以让任何普通的研究员崩溃。
但他必须从中找出答案，或者，至少是一个合理的估算范围。
他的工作状态近乎癫狂。实验室的灯光常年亮着，营养膏的空包装盒堆积在角落。他的眼中布满了比月面陨石坑更为密集的血丝，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只剩下紧绷的神经和疯狂运转的大脑。艾莉丝遭遇的“眼睛”，萨米尔的纳米失控，极区钻探的异常金属……所有这些事件都像冰冷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计算的紧迫性和潜在后果。
计算的基础，建立在那诡异的信号周期性之上。林海和张老那未完成的弦论模型都暗示，这种周期可能与某种超越常规三维时空的物理过程相关。它可能并非直接代表观察者本身的“速度”，而是其“投影”或“探测”机制在更高维度上的某种振动频率。
他构建了数个截然不同的模型，每一个都基于一套不同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假设：
模型A：亚光速航行假设。 这是最保守，在某些意义上也是最可怕的假设。假设观察者以无限接近光速（0.9C以上）的速度航行，根据信号强度和衰减模式反推其可能出发的距离。结果令人窒息：最近的可能源点，也在数百光年之外。这意味着，如果它们正在赶来，那可能是数百甚至数千年前就已经出发。它们的抵达，可能在任何时候，也可能在遥远的未来。时间窗宽泛到近乎无用，且充满了绝望——人类的技术进步速度，可能远远跟不上对方早已出发的航程。
模型B：时空褶皱/曲速航行假设。 基于某些高度推测性的理论，假设观察者掌握了操纵时空的能力，能够以远超光速的速度航行。那么信号周期性可能反映了其引擎的工作周期或时空跳跃的“冷却时间”。计算变得极其复杂，涉及对超维空间拓扑结构和真空能态的假设。结果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不确定范围，从“已经抵达奥尔特云”到“百万年后才会到来”。这个模型更像哲学猜想，但必须被考虑。
模型C：非locality （非定域性）/量子纠缠通信假设。 这是最大胆的假设。假设信号本身并非来自移动的飞船，而是通过某种量子纠缠或其他非定域性效应进行的超距通信。那么“周期性”只代表对方的“主动扫描”或“心跳”，其本体可能永远不需要“抵达”，或者早已存在于太阳系的某个维度褶皱之中。这个模型几乎无法计算抵达时间，它指向的是一种完全不同性质的、更令人不安的“存在”。
林海在无数张数据板、公式草图和全息投影之间踱步，像是一个被困在自己思维迷宫里的囚徒。他尝试将不同模型进行加权拟合，引入贝叶斯统计，甚至动用“方舟之心”进行蒙特卡洛模拟，生成数以百万计的可能情景。
噪音。大部分结果都是毫无意义的噪音。
挫折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石器时代的工具，试图解析上帝的手稿。
转机来自一次对信号微弱偏振特性的再分析。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强度和频率的周期性上，但艾莉丝在处理原始数据时，无意中发现信号的偏振方向也存在一种极其缓慢、但似乎有规律的进动。这个发现被她标记为低优先级，丢在了数据海洋的角落。
林海在一次近乎偏执的数据复查中，注意到了这个被忽略的细节。
偏振进动！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如果信号的偏振方向与观察者相对于太阳系的位置变化有关呢？这就像是通过一个旋转的偏振片观察光源，光源本身的运动会导致接收到的偏振模式发生变化！
他立刻将这一新参数输入所有模型。计算量再次爆炸式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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