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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重构的观察者科技树报告，如同一幅描绘着深渊的地图，在月球秩序委员会内部引发了无声的震动。那超越维度的科技差距带来的不仅是绝望，更是一种认知层面的窒息感——人类引以为傲的舰队与壁垒，在可能掌握着“规则修改权”的存在面前，如同沙堡般脆弱。被动等待评估的到来，无异于将文明的命运完全寄托于未知考官的仁慈，这与陈锋根深蒂固的控制欲和风险规避本能截然相悖。
他需要眼睛，需要更早、更清晰地看清对手，哪怕只是惊鸿一瞥。然而，林海关于“交互风险”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那艘探测器自我解构的残骸影像更是触目惊心的前车之鉴。主动探测，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被动等待，则等同于坐以待毙。
在这两难困境中，一份由信息局、萨米尔实验室及防卫军情报部门联合提交的《有限度主动深空探测计划（“烛龙”计划）纲要》，被悄然送至陈锋的加密终端。计划的核心，并非像那艘毁灭的观察者探测器一样试图“理解”或“扫描”对方，而是采用一种极其谨慎的“回声定位”式策略。它提议建造数艘小型、高度隐身、结构简单到近乎一次性的探测器，它们不会携带任何可能被视为挑衅的主动扫描或信号分析设备，其唯一任务，是向观察者舰队前方那片持续扩张的“黑暗区域”边缘，发射一系列经过精心设计的、不携带复杂信息、仅包含基础物理常数和友好数学符号的“无害”探测波，然后记录下这些波被“黑暗区域”反射、吸收或扭曲的模式。
这就像在浓雾中投出石子，通过听回声来判断前方是墙壁、深渊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其理论依据在于，即使观察者的技术超越理解，他们对特定物理刺激的“反应模式”本身，也蕴含着宝贵的信息。计划的风险被尽可能压低：探测器将在发射后进入绝对静默状态，数据将通过超光速量子纠缠通道瞬间回传，随后探测器将启动自毁程序，最大程度减少留下痕迹的可能。
陈锋的增强现实眼球在计划书上一行行扫过，数据流高速分析着每一个技术细节、资源需求和风险评估。他看到了萨米尔设计的新型量子信号发射器草图，那利用了部分观察者残片能量场反谐振原理，旨在让探测波更难被追踪源头；他也看到了艾莉丝设计的、剥离了所有文化背景和情感色彩的“绝对中性”信号编码方案；叶薇的部门则提供了探测器隐身涂层方案和极端环境下的生存性模拟数据。
这是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计划，大胆而精密，将风险控制在了理论上的最低点。但它依然是在冒险，在挑战林海划出的那条危险界线。
委员会讨论时，反对声音异常激烈。以王磊为代表的地球军方代表坚决反对：“这是在玩火！我们根本不知道那片‘黑暗’是什么，任何刺激都可能被视为攻击！不能拿整个人类文明去赌一个探测结果！”周雨晴大使也表达了深深的忧虑，认为这会破坏地月之间刚刚因量子直连而略有缓和的信任，并可能给地球方面正在进行的、更为谨慎的研究项目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
支持者则主要是月球方面的技术官员，他们认为，在信息完全不对称的战争中，坐以待毙是最大的风险。“烛龙”计划是人类在绝对劣势下，试图扳回一丝信息主动权的无奈之举，是绝望中的理性选择。
陈锋沉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他的机械右手食指在控制台上极有规律地轻轻敲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决定的分量。批准，可能提前引爆灾难；否决，则意味着在真正的考验降临时，人类将完全处于盲目状态。
他想起了张老笔记中的一句话：“恐惧源于未知，而勇气，在于明知危险，仍选择点亮火把，去看清那未知的轮廓。”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没有经过投票，他行使了总指挥的最终决策权。
“批准‘烛龙’计划。”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响起，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执行最高保密等级。资源从信息局和萨米尔实验室的独立预算中划拨，不足部分，由‘火种计划’非核心储备调剂。叶薇司令负责探测器发射窗口的安全保障，确保过程绝对隐秘。艾莉丝博士，信号编码需进行最终伦理安全审查，确保其‘绝对无害’性。计划进程，仅限在场诸位及核心技术人员知晓。”
他顿了顿，增强现实眼球的光芒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计划旨在获取关键战略信息，非为挑衅。若过程中出现任何超出预期的风险迹象，我授权现场指挥官立即中止并销毁所有痕迹。责任，由我承担。”
命令下达，“烛龙”计划在绝对的隐秘中启动。资源通过错综复杂的渠道悄然汇聚，探测器在萨米尔实验室深处秘密组装，发射坐标和信号参数被加密至近乎无法破解。
倒计时在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与“烛龙”计划的准备进度条并行闪烁：602:33:41。
陈锋批准了这个危险的计划，如同一个在黑暗森林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向未知猛兽巢穴投出石子的猎人。他不知道自己将听到什么样的回声，是空洞的回响，是贪婪的吞咽声，还是……惊醒巨兽的怒吼。但这颗石子，他必须投出去。因为这是人类在无尽的黑暗前，试图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后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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