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梦阁位于织梦坊外坊的西北角,与周围的繁华喧嚣相比,此地显得格外幽静。阁楼并非由绚丽的念头构筑,而是用一种名为“沉念木”的暗色材料建成,古朴无华,甚至有些陈旧,仿佛历经了无数梦境的冲刷。空气中弥漫着书卷与岁月沉淀的气息,浓郁的精神念力在这里也变得温顺而内敛。
琉璃将张问引至阁前,与值守的一名面容古板的中年执事交接后,便告辞离去。那中年执事名唤严明,简单查验过张问的身份玉牌后,丢给他一枚刻着“典”字的木牌和一件灰色布袍,声音毫无起伏:
“典梦阁三层,甲字区。职责便是整理归置,清扫尘埃。不得损毁任何卷宗碎片,不得擅离职守,每日需整理完指定区域方可离去。梦功按月结算,十点。”
语气淡漠,仿佛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杂役。十点梦功,在外坊诸多职司中,确实属于最低一档。
张问并不在意,接过物品,换上灰袍,便踏入了典梦阁。
阁内光线昏黄,并非烛火,而是源自墙壁上镶嵌的一种能自发柔和白光的“萤梦石”。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林立,并非木质,而是由某种能够温养神识的“蕴神玉”打造,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载体:玉简、兽皮卷、贝壳书、甚至是一些闪烁着微弱光芒、承载着记忆画面的晶体碎片。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那是念头彻底湮灭后残留的、无害的灵性灰烬。
这里收藏的,并非系统的功法秘籍,更多的是杂乱的游记、残缺的梦境记录、古老意识体的记忆烙印、对未知梦境现象的推测、乃至一些荒诞不经的传说野史。浩瀚,却也芜杂。
张问按照指引,来到三层甲字区。此区域似乎许久无人认真打理,书架上积了一层薄灰,一些卷宗摆放得杂乱无章。
他静下心来,开始着手整理。先是拂去尘埃,然后将散乱的卷宗按照材质、年代(若能判断)、或是记录的大致内容方向进行粗略归类。这个过程枯燥而缓慢,需要极强的耐心。
然而,张问却甘之如饴。每拿起一份卷宗,他都会以初步掌握的念力轻轻触碰,感知其中残留的大致信息。虽然大多是无用琐碎的记忆,或是早已湮灭文明的残梦,但偶尔也能发现一些有趣或有价值的片段。
比如,一份记录着某个小世界“祈雨仪式”的梦境碎片,让他对信仰之力的凝聚有了新的认识;一块晶体中封存着某种早已灭绝的“星空巨兽”的咆哮意念,其精神威压让他神识微颤;甚至还有一份疑似来自“科技文明”的梦境记录,其中光怪陆离的钢铁城市与飞行器,让他大开眼界。
他如同一个饥渴的旅人,疯狂汲取着这些来自诸天万界的知识碎片,不断拓宽着自己的认知边界。混沌魔龙婴也在这种持续的、低强度的精神感知与信息冲刷下,对念力的适应性缓缓增强。
如此过了数日。
这日,张问正在整理一架堆放尤其混乱的书架底层,这里光线最为昏暗,积灰也最厚。当他费力地将一捆几乎要被尘埃覆盖的兽皮卷抽出时,眼角余光瞥见书架最深处的阴影里,似乎蜷缩着一个身影。
他心中一凛,凝神望去。
那是一个极其苍老的身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布衣,与张问身上的执事袍颇为相似,但更加破旧。他白发稀疏,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身形佝偻,正拿着一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笤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地面几乎不存在的浮尘。
老者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丝毫精神念力外泄,就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行将就木的凡人老叟,与这修真圣地格格不入。
张问心中惊疑。典梦阁虽是清静之地,但也绝非凡人能随意进入,更遑论在此地清扫。他尝试以神识悄然探去,却如同石沉大海,那老者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一切探查轻柔地化解于无形。
深不可测!
张问立刻做出判断。他不敢怠慢,放下手中兽皮卷,拱手行礼,语气恭敬:“晚辈张问,新来的整理执事,不知前辈在此清修,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那老者似乎这才注意到张问,缓缓抬起头。他的一双眼睛浑浊不堪,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看不出任何神采。他盯着张问看了片刻,嘴唇嗫嚅了几下,发出沙哑而迟缓的声音:
“整……理执事?哦……新来的啊……好,好……”
声音苍老,带着浓重的、不知源自何地的口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张问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前辈在此清扫多年,想必对此地典籍了如指掌?晚辈初来,若有不解之处,不知能否向前辈请教?”
老者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慢吞吞地道:“请教?谈不上……就是待得久了,一些老物件,看得多些……”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张问刚刚放下的那捆兽皮卷,沙哑道:“那卷‘禺谷游记’……放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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