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书局的侧门突然被推开,几十个学生涌了进来,有背书包的少年,有戴眼镜的姑娘,为首的是个穿长衫的教授,他的书稿被刀疤刘烧了,现在手里攥着块砚台。“刀疤刘!你占书局毁文化,我们跟你拼了!”
宪兵们顿时慌了,有个刚入伍的新兵被姑娘的墨水瓶砸在头上,墨汁顺着钢盔往下淌,像在流黑血。刀疤刘想喊人,却被书砚突然推来的书架砸中腿,书架上的《鲁迅全集》雪崩似的压下来,把他埋在书堆里。
混乱中,顾先生突然抢过刀疤刘掉在地上的刺刀,对着雕版的残片就劈:“我教你‘字字千钧重,笔笔有担当’,是让你印醒世文,不是让你当日本人的狗!”刀锋劈在“忠”字的雕版上,木屑混着血珠飞溅,像场文字的雨。
学生们也冲了上来,教授用砚台砸破了歪嘴翻译的头,姑娘们用钢笔扎向宪兵的手,连那被打疼的老学者,都爬起来抱住个宪兵的腿,咬得他血顺着裤腿往下淌。
小林队长的汽车停在书局门口时,看着满地的书烬与墨痕,又看了看杜月笙手里的假书,突然给了刀疤刘一记耳光:“八嘎!谁让你败坏皇军声誉?”
刀疤刘被拖走时,还在哭喊:“干爹!我是为了给您印好书……”可小林连头都没回,只对杜月笙鞠躬:“杜先生,这败类任凭处置,我保证他再也碰不到书本。”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刀疤刘,转眼间就成了没人要的废纸。
日头偏西时,书局的雕版重新拼了起来,顾先生坐在排字架前,把散落的字模归位,书砚帮着捡书页,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还我河山”的描红本上,水渍干了的地方,字迹反而更清晰。有个学生来买《呐喊》,顾先生在扉页题了行字:“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墨迹干得很快,像生了根。
阿笙给杜月笙递来杯新沏的绿茶,茶沫子浮在水面,像片小小的云:“先生,这书局算是抢回来了。”
杜月笙喝了口茶,茶香混着墨香钻进鼻孔,清得像山涧的溪流。“不是抢,是把被玷污的笔墨,重新擦亮了。”他望着那些在书堆里翻找的学生,“你看这书局的地盘,守的不是书架,是字里的魂魄——能明是非,能壮骨气,只要这魂魄还在,再狠的恶徒,也磨不灭这墨迹。”
顾先生突然把那方裂了缝的砚台往杜月笙手里塞:“杜先生,这砚台您留着,是我老头子的心意。我爹说,墨磨得越久越香,人经的事越多越刚,您就是块最经磨的好砚。”
杜月笙接过砚台,裂缝里还嵌着墨渣,沉甸甸的像揣着整座书山。他想起刀疤刘被拖走时的丑态,突然觉得这抢地盘的事,说到底就是抢个文脉——书局的字能传薪火,人心的火能照前路,断文脉的人,占再多书局也守不住,早晚得像刀疤刘那样,被自己烧书的火,烧成灰烬。
天黑时,书局的灯亮了,照着顾先生在灯下校稿,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学生们的读书声,像首悠远的曲子。书砚在修补被泡坏的描红本,用细笔蘸着墨,把“还我河山”四个字描得格外重,说“爹,娘的字,我能补回来”。顾先生摸着她的头,眼里的泪落在字模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像滴进砚池的清水。
而在宪兵队的牢房里,刀疤刘看着铁栅栏上的铁锈,突然想起顾先生说过的话:“字能载史,也能载罪,一笔一划都记着。”他摸着脸上的刀疤,终于明白,有些地盘靠枪杆子抢不来,靠烧书守不住,就像这书局的字,一旦被他用来写黑历史,就再也擦不掉了,只会被永远钉在“文化汉奸”的耻辱柱上,连纸都不如。
油灯燃了一夜,照亮了重排的雕版,也照亮了学生们抄书的笔尖。这灯光里藏着的,是比任何地盘都珍贵的东西——一份烧不毁、磨不灭的文脉,和一颗经得起笔墨掂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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