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的元旦，在一片复杂而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尽管帝国的北方边疆依旧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新政才刚刚起步，贪官奸商被杀的人头滚滚，血迹都还没干，但北京城，这座帝国的中枢，终究还是要迎来新的一年。
各种繁杂烦恼事情，到了年关岁末，终究被一种更为强大的、源自文化本能的对“新”的期盼冲淡了些许。
朱由检在结束与朝臣和属国使者的庆祝仪式后，早早的回到后宫。
宫中撤下了素白的装饰，换上了应景的桃符、门神，虽不及往年奢华，却也透着一股力求恢复常态的生气。
除夕之夜，宫中依照祖制举行了规模缩减了的家宴。
没有外臣，只有朱由检、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以及几位位份较低的妃嫔。
宴席设在坤宁宫，菜肴算得上精致，但气氛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沉闷。
朱由检身着常服，坐在主位，看着眼前这些最“亲近”却又有些陌生的女人，心中那份属于穿越者的疏离感，在辞旧迎新的时刻，变得格外清晰。
“说起来，朕……登基也快半年了。”
朱由检端起酒杯，打破了有些过分的安静，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放松。
放下紧绷的那根弦，心里似乎又回到前世那种打工人的灵魂。
老天爷，算起来，接手这个烂摊子居然才几个月？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996算什么，突然发现，貌似我连前世的牛马都不如…！
周皇后闻言，连忙温婉接话：“陛下励精图治，日理万机，臣妾等虽在宫中，亦知陛下辛劳。只愿新岁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陛下也能稍解烦忧。”
她话语得体，眼神中是真切的关怀。
“是啊，陛下，”
袁贵妃年纪稍轻，性子也更活泼些，笑着补充道，“听闻辽边大展神威，打得那些鞑子落花流水，京城百姓都传颂陛下是明君呢！”她眼中带着崇拜的光。
仔细观察这几个女人…，不…女孩，看着她们那精致容颜。
暗道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至少在前世，凭我牛马的身份，这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染指的，没想到今生一下子拥有好几个。
不对，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大开后宫…！
甩掉脑子里的不正经想法，他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将士用命，非朕一人之功。只是苦了百姓，年关时节，京畿之地却难安宁。”
田贵妃心思细腻，察觉皇帝情绪不高，便柔声岔开话题。
说起了宫中为新年准备的一些小巧思，比如内府监新制的几样精巧宫灯，尚膳监试着做的几道仿江南口味的点心。
家宴在一种算不上热烈，但至少表面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按照规矩，皇帝除夕应宿在皇后宫中。
回到暖阁，只剩下朱由检与周皇后两人。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营造出一方与外间肃杀截然不同的温暖小天地。
宫人们早已识趣地退下，只留下摇曳的烛光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周皇后亲自为朱由检卸下外袍，动作轻柔。
她看着丈夫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低声道：“陛下，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再强撑着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朱由检心中那扇紧闭的门。
他握住皇后的手，感受着那微凉的指尖和柔软的触感，长长地、真正放松地吁出了一口气。
“是啊，快半年了……”
他拉着她在暖榻边坐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彷徨，“玉凤（周皇后闺名），有时候朕……朕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一觉醒来，就成了大明的皇帝，身边是虎视眈眈的权阉，四周是磨刀霍霍的强敌，国库空空如也，朝堂派系林立……”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剖析自己：“朕必须表现得沉稳、果决、智珠在握，不能露出一丝怯懦，因为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
“魏忠贤、皇太极、东林党……他们不会给一个少年天子任何犯错的机会。朕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悬崖边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是他第一次，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如此真实的、属于“周哲”而非“崇祯皇帝”的情绪。
近半年来积压的紧张、孤独、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在这个特定的夜晚，对着这个妻子，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
周皇后静静地听着，没有惊讶，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虽不完全理解丈夫话中某些深意，却能真切感受到那份沉重的压力。
“臣妾不懂军国大事，但臣妾知道，陛下这半年来，做得极好，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先帝在天之灵，定会欣慰。”
朱由检看着她清澈而充满信任的眼眸，心中微动。
他想起历史上崇祯与周皇后也算伉俪情深，只可惜……他暗下决心，绝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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