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驿的风裹着霜气,在窗棂外打着旋儿,天刚蒙蒙亮,林砚就被檐下铜铃的轻响吵醒。他披了件厚袄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入目是覆了薄霜的青石板路,远处的山峦隐在晨雾里,像极了故乡村口那片连绵的矮山,只是少了几分烟火气。
昨夜听着风声辗转,满脑子都是桑梓故里的模样——院角的老槐树,母亲倚着门框喊他吃饭的声音,灶台上咕嘟冒泡的腌菜豆腐汤,还有田埂上带着泥土香的风。如今离乡已近半年,从江南水乡走到这北地寒驿,一路行来,见过繁华城郭,也遇过荒僻野径,可唯有想起故园的那些细碎光景,心才落得安稳。
驿馆的灶房里,老驿卒正添着柴,铁锅上架着陶壶,水汽氤氲里飘出淡淡的米酒香。林砚走过去,顺手接过老驿卒手里的柴禾,添进灶膛里,橘红的火苗舔着柴薪,暖融融的热气扑在脸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后生,倒是勤快。”老驿卒咂了口旱烟,看着林砚,“昨夜听你翻来覆去的,怕是想家了?”
林砚笑了笑,指尖抚过陶壶粗糙的壶壁,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可不是嘛,走得越远,越念家里的灶火。”
老驿卒点点头,从灶台边的瓦罐里舀出一勺糯米酒,兑进陶壶里,酒液与热水相融,香气更浓了:“咱这寒驿往来的旅人,十个有九个是念家的。你看这酒,是我婆娘用自家种的糯米酿的,喝一口,就像揣着家里的热乎气儿。”
林砚接过老驿卒递来的粗瓷碗,酒液温热,入喉不烈,反倒带着糯米的清甜,一口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恍惚间像是喝到了母亲酿的米酒。他想起临行前,母亲把一坛米酒封进他的行囊,千叮万嘱,说路上冷,喝口热酒能驱寒,只是那坛酒早在上个月途经渡口时,分给了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船夫。
“老伯,这酒的滋味,像极了我家乡的酿法。”林砚摩挲着碗沿,轻声道,“我家在南边的清溪村,村里户户都种糯米,每年秋收后,家家户户都要酿几坛米酒,留着过冬喝。我娘酿的酒,还会加几颗晒干的桂花,比这更甜些。”
老驿卒闻言来了兴致,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清溪村?我年轻时候去过一趟,那地方好啊,水甜土肥,地里长的菜都比别处嫩,还有那清溪里的鱼,熬汤喝鲜得很。”
提起家乡的好,林砚的话匣子便打开了。他说起村口的清溪,夏天时孩子们在河里摸鱼捉虾,母亲会用刚捞上来的活鱼,配上自家腌的酸豆角,炖出一锅奶白的鱼汤,撒上一把葱花,是他从小到大吃不腻的味道;说起自家的菜园,春天种的青菜、萝卜,秋天收的红薯、南瓜,母亲总能把这些最普通的食材,做出百般滋味,比如把红薯蒸软了压成泥,裹上糯米粉炸成圆子,外酥里糯,是村里孩子最爱的零嘴;还说起村里的老磨坊,磨出来的玉米面又细又香,蒸成窝窝头,就着腌菜吃,顶饱又暖心。
灶房里的热气越聚越浓,晨光透过木格窗洒进来,落在林砚的脸上,他眉眼间的怅然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说起故乡时的温柔。老驿卒听得入神,手里的旱烟早就熄了,末了叹道:“后生,你这不是想家,是想家里的烟火气啊。”
林砚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米酒,轻轻嗯了一声。他这次远行,本是为了学北方的饮食手艺,想着把南北的味道结合起来,回去把村里的小馆子开得更像样,让清溪村的味道,能被更多人尝到。可走了这么久,才发现无论学多少新法子,最打动人的,还是故园那最本真的烟火气——是母亲在灶前忙碌的身影,是田埂上泥土与草木的香气,是邻里间喊一声就能凑到一起吃饭的热乎劲儿。
收拾行囊的时候,林砚把驿馆里买的几块北方的麦饼用油纸包好,又从包袱底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临行前母亲塞的东西:一小袋青菜籽,说是路上若是遇到合适的地方,能种上;几罐腌菜,有酸豆角、辣萝卜,都是他爱吃的;还有一把小小的陶勺,是小时候母亲给他做的,勺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砚”字。
他把这些东西一一归置好,又往行囊里塞了几块从老驿卒那里买的糯米酒曲,想着回去后,教村里的婶子们试试北方米酒的酿法,说不定能多一种营生。驿馆的小院里,其他旅人也陆续起身,有人忙着套车,有人在清点行李,每个人的行囊里,怕是都藏着几分对故土的惦念。
林砚走到驿馆门口,正遇上一个牵着毛驴的同乡,那人是清溪村隔壁庄的,也是出门做买卖的,见了林砚,笑着打招呼:“砚小子,这是要往回走了?”
“还不着急,”林砚摆摆手,“先往北边走走,看看那边的面食做法,学几招再回去。”
同乡点点头,从驴背上的褡裢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林砚:“这是我婆娘做的酱菜,你带着路上吃,都是咱家乡的味道,别在外头亏了嘴。”
林砚接过布包,触手温热,打开一看,是切得细细的腌萝卜干,裹着红油,香得很。他眼眶微热,连声谢过,又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几块麦饼,塞给同乡:“这是北方的麦饼,你尝尝,回去也跟嫂子说说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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